夏天是个好季节，刚立夏就有第一波水果争先恐后地上市，樱桃虽然长在不同的地方，但是成熟季节都是相差不多的。吃着又酸又甜的大樱桃，我似乎又回到那个赶鸟的童年。

老屋后面有座荒山，父亲认为：这山荒着非常可惜。就日夜劳作，在山坡的阳处沟边开辟了一大块，种上了一些喜温喜光，怕涝怕旱，忌风忌冻的大樱桃。这块被开辟的荒地，也就名副其实地成了我家的樱桃园。

樱桃是公认的美容佳品，也是很多人都喜欢吃的水果，不仅好看好吃，富含观赏、营养、食疗及经济价值，还能缓解电脑工作者的不适症状，历来备受人们的青睐，当然也不乏鸟雀的啄食。

每年五一之后，樱桃树上结满的果实就渐渐地由淡绿深绿变成浅黄浅红，再由浅黄浅红变成淡红深红......在灿烂阳光的照射下，一颗颗胀鼓鼓、圆溜溜，玲珑剔透的红樱桃，就变成了一颗颗鲜红晶亮的珍珠玛瑙。诱惑人眼目，也让人垂涎欲滴。

这时候，一群群鸟雀就如约而来。这是一群特殊的采食大军，有本地普通的山雀，也有“红配黄，亮堂堂”的“鸟客”。它们身似葫芦尾似琴，颈如削竹嘴如钉。我们不认识这些鸟客，因为它们羽色通体鲜黄，还爱啄食樱桃，就把它们戏称为“黄樱”。它们盯上了我家的樱桃，专吃鲜红圆润的，樱桃红了，它们就来；樱桃没了，它们就走。我不得不相信鸟是有灵性的，要不它们怎么能把时间掐算得那么准确！

起先，母亲并没怎么在意，说扎几个稻草人吓一吓吧。父亲费了好大一番心思，稻草人弄得有模有样，戴了帽子，穿了衣服，一只手里还举着根细细的竹竿，竹竿另一头系上彩带，风一吹，来回飘动，像谁的手在不停地挥舞。刚开始似乎有点管用，那群鸟雀围着稻草人飞来绕去，就是不敢落下。可没过半天功夫，它们就识破了这个骗人的招数，把稻草人晾在一边，毫无忌惮地飞到樱桃树上取食樱桃，饱满圆润的樱桃被它们啄得到处是洞，还掉落一地。

看到硕大圆润、晶莹剔透的樱桃被鸟雀糟蹋了，母亲心疼不已。假人没用，她就催我“亲自下场”。我很乐意接受这个任务，就赶个鸟雀，还可以随便吃樱桃，比在家里砍柴扫地洗衣做饭或去外面放牛放羊割猪草舒服多了，又轻松又好玩的，我自然乐意。我在屋角的竹林里砍了根长长的竹杆抓在手里，满怀信心地去了樱桃园。

樱桃园很是广阔，有三百多平方米。那群鸟雀叫了一会，见我没有进一步行动，便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到樱桃园的另一头去啄食樱桃。它们扇动着翅膀，边吃边唧唧喳喳地叫着，我不懂得它们在说什么，但那声音听起来充满了快乐，像在庆祝，又像在向我挑衅。我挥动着长长的竹竿，嘴里吆喝着追赶它们。它们见了，“呼”的一声，一齐飞向樱桃园外。我刚喘口气，它们又伺机飞向樱桃园的另一头。我只能左追右赶，像在和它们一起游戏。

我累得精疲力尽，它们却飞得兴趣盎然！太阳并不火辣，风也格外舒爽，但我的额头脸颊上还是滚动着豆大的汗珠。折腾了一阵后，我累了，一屁股坐在樱桃树下，生自己的闷气，也生那群鸟雀的闷气。我随手抓了把泥土，朝那群鸟雀扔去。泥土像雨点一样落下，有些落到它们身上，它们抬起头对着我“喳喳”狂叫几声，声音干燥，好像比我还气。

那段时间，我天天守在樱桃园，一边徒劳地追赶那些偷食的鸟雀，一边想着该如何狠狠地对付它们。我恨它们，把我家好好的樱桃糟蹋的大幅减产；我知道，它们可能也恨我，我的到来，阻碍了它们心无旁骛地享受人间的圣果。在这场拉锯战中，我和这群鸟雀不知不觉成了不共戴天的敌人。

两天过后，我仍然没找到好办法，又累又气的我把这事跟哥哥说了，哥哥帮我出了个主意。他说，用细细的鱼线编织的网扣，网扣直径比鸟头略大，放在空旷的樱桃园。鸟雀在飞的时候撞了上去，身体过不去，网线是软的，鸟的羽毛只要挂住鱼线它们就无法脱身，等惊吓、挣扎弄伤身体，然后再太阳晒着，那些鸟雀就一个也逃不掉！我一听，觉得这个办法不错，简单省事，还一劳永逸。想象着再也没有鸟雀来啄食樱桃，我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我和哥哥密谋着，想去找来鱼线编织网扣。正当我俩兴奋谋划的时候，事情就被母亲知道了。

母亲指着我俩厉声叱骂，声音比哪一次都是凶狠：“它们就吃了一点樱桃，赶一赶就行了，你们却想下毒手，要它们的命！鸟的命也是命啊！”我和哥哥一下子蒙了，没想到这样一件小事，竟然会招来母亲的盛怒。我俩低着头杵在那里，别说辩解，连大气都不敢喘。停了一会儿，母亲又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鸟类是人类的朋友，它们有维护生态平衡、保护自然界植被等方面的作用。伤害鸟类是违法的，会受到法律严惩的，违法的事情我们不能做！”

事后我才知道，当时母亲是何等的气愤！第二天一早，她和父亲拉着板车早早地去了小镇，买来许多盖樱桃树的大网，把樱桃树一棵一棵地全部罩住，整整干了一天。有网罩着，这样鸟雀就飞不进去啄食樱桃了，还有效防止了虫害。那群鸟雀照旧飞来，只是没能偷吃我们的樱桃，它们对樱桃虽然垂涎欲滴，但也没能钻到那些大网里面去得以偷食。

再后来，我上学了，小学、中学、大学……越走越远，我们的家也搬到了城里。老屋拆掉了，那片樱桃园成了荒园，那群鸟儿也不知所终。但母亲的那番教训，这么多年来始终都在我的脑海萦绕，从不敢忘却。

事实上，我不管走多远，走多久，梦中总不时映现童年赶鸟的樱桃园。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看到那玲珑剔透，味美形娇的红樱桃，我心头总会涌满酸酸的樱桃甜，还有那童年难忘的赶鸟往事。

前些日子，我回了次老家，又看到了一群同样的鸟雀。山雀低飞，“鸟客”盘旋，它们振着翅膀在我家那块樱桃园的上空盘旋。我相信，这就是我赶过的那群鸟雀，它们至今还快乐地活着！

作者：张广荣

点评：

时光飞逝，赶鸟的童年被时光掩藏起来了。几十年过去，我们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哪怕在农村，也基本丰衣足食，几乎见不到赶鸟的场面了。但在很多人心中，赶鸟的那些往事，却挥之不去，就像一缸陈年封存老窖酒，香醇浓烈，每每忆之，心随鸟儿飞翔。

《赶鸟的童年》写得生动有趣，有此经历的读者读后必然会心一笑。

如果仅仅写写赶鸟场面，这篇文章的意义就比较平淡。善良母亲的一席话，才是文章的点睛之笔。“它们就吃了一点樱桃，赶一赶就行了，你们却想下毒手，要它们的命！鸟的命也是命啊！”想起四川大巴山的农民，每年采摘山上的柿子时，都要故意留下一些在树梢，意在“给鸟儿们过冬”。大巴山历来贫瘠，一到冬天，大雪封山，鸟儿们无处觅食，留在树梢那些红彤彤的柿子就是它们的生命之光。贫穷，却永远不失善良，哪怕对微不足道的鸟儿，依然心存怜悯，这是人间大爱，这是深受儒、道、佛文化影响的民族特质。

散文的“真”，比一切文本技巧更有力量。（攀枝花作家 陈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