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隆昌的专列
徐 良
缘于一趟开往隆昌的专列,数十年间,隆昌,这个陌生而又神秘的地方,宛如一颗奇妙的种子,掉进了2005年温暖的初夏,在我心中生长出了一株悠长悠长的藤蔓,反复缠绕着我四处漂泊的梦乡。
我在这趟专列的另一端,一个遍地洒满阳光的工业移民城市——攀枝花,足足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才终于抵达这趟专列的终点。
准确地说,我并不属于这趟专列线上的任何一个地方。在父母千辛万苦的呵护中长大,在叛逆的青春中寻觅挣扎,幸运地到了大学毕业,或是内心对阳光的万般渴求,百折千回,终于鬼使神差地扎进了四川最南端的城市——攀枝花的“阳光米易”。这个全面接纳我,并占据我的青春,甚至关乎我的生死的地方,距生养我的川北小城剑阁,千里之遥。跨越这千山万水之间,最实惠又便捷的,莫过于从攀枝花出发、途径成都,最终开往隆昌的专列了。
同样是千里之遥的隆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每每踏上这趟专列,隆昌,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仿佛时刻都散发着一种力量,吸引着我,应该走到专列的尽头看看。然而,我与隆昌默默相念十年,却只在成都站戛然而止,终是未能见面。就算后来到了成都,不再搭乘这趟专列,距离隆昌也更近了一步,但我依旧没有走进隆昌。当然,这都怪我从未刻意规划,只习惯了静待缘分开花,没想到,二十年的缘分陈酿,在2024年一个初冬的晚上,我找到了答案。
社恐如我,张狂如我。这看似矛盾的存在,好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其本质不过是哲学上两个极端的关联。青春早逝,当然早就没有了对世间万物的猎奇,偏巧,人生的命题,永远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否定中完成。当现实的隆昌第一次真真切切地闯进我的眼中,我的青春,犹如回光返照般的背叛了现实,这突如其来的情感涌流,如果不是对二十年该往而未往的缺憾的弥补,我真找不到别的更合理的缘由。
今夜之前的隆昌,我不熟悉。但专列另一头的攀枝花,我的第二故乡,却深深地生长进了我的血液中。这座全国唯一一个以花命名的城市,因“三线建设”而奠定了她在新中国历史上的辉煌地位,时代赋予了这座城市史无前例的责任担当和家国情怀。1964年5月,中央召开工作会议讨论国家“三五”计划和国防布局问题,毛主席鉴于当前国际形势,告诫全党要准备打仗,提出全国作一二三线设防,要求调整一线,充实二线,加强三线,建立巩固的国防后方,防范战争于未然。攀枝花被列为三线建设重点。同年9月,全国各地10万建设大军陆续进驻到荒无人烟、野兽出没的攀枝花。从此,这块高山峻岭之中的“不毛之地”便开启了她华丽转身的蜕变之路。渐渐地,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有了公路、楼房、火车和机场,也有了奋斗、爱情、奉献和牺牲,这座崭新的城市也有了“英雄城市”的美誉和传奇。
修建成昆铁路就是当时最重要最艰难的一项工程。在成昆铁路的修建过程中,近万名科研和工程技术人员突破了多项技术领域的难关,更有约2000名建设者埋骨在崇山峻岭之中,沿线的23座烈士陵园记载着他们不朽的功绩。1970年7月1日,注定是一个彪炳史册的日子,与阿波罗号飞船登月、前苏联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并称为“象征二十世纪人类征服自然的三大奇迹”的成昆铁路正式通车。从此,千里之遥的隆昌,便增添了更多的与这座城市千丝万缕的缘分。
有关部门曾做过这样一个统计。数据显示,攀枝花外来移民高达53万余人,省内的移民超过半数,而隆昌所在的内江市,移民数量达5.5万余人,位居省内市(州)移民人数的第二位。而紧邻隆昌的重庆,有近5万的移民,人数为省外之最。如此,隆昌与攀枝花确实有着血肉相连的关系。攀枝花的建设发展史,也融入了隆昌人的鲜血和汗水。曾任攀枝花市(原渡口市)米易县川剧团团长、攀枝花市川剧团著名川剧表演艺术家,被国务院批准为有突出贡献的国家级专家、隆昌人程尊堂,就是其中的代表。和程尊堂先生一样,成千上万的勇敢的隆昌人走进了攀枝花,扎根在企业、机关、工厂、文化、服务等各行各业,情感在这里开花,事业在这里结果。很长一段时期,内江人、隆昌人,在攀枝花艰苦创业的故事也在攀枝花传为佳话。
由此看来,这趟连接两座城市的专列,的确有其存在的理由。然而,千里之外的隆昌,这个并不出名的小县城,直到今夜之后,我才算真正地认识了她。
此刻,我不想一本正经地介绍隆昌的历史、地理和人文,这样的认识太过敷衍,显然对不起我对隆昌二十年的念想。有一点,隆昌有着与英雄城市攀枝花一样的骄傲,在新中国的工业史上,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页,在那里,还保留着国家工业遗产——隆昌气矿圣灯山气田旧址(毛主席视察隆昌气矿纪念馆)。
相传旧时,隆昌境内的一处山顶上经常冒出一团一团的火,明亮如灯,人们不明所以,以为那是上天赐予的圣火,圣灯山就此得名。直到上世纪30年代,经过地质学家的深入勘探,才终于解开了“圣火”之谜。原来,圣灯山下蕴藏着丰富的天然气资源。新中国成立后,加大了对圣灯山天然气的开采,到1950年,圣灯山产气量就达到了600多万立方米,占全川天然气开采总量的95%。
随着新中国工业建设的步伐加快,圣灯山气田承担了比开采天然气更大的光荣使命。新中国成立初期,我们的炭黑工业化生产水平低,只能生产灯烟炭黑,全国炭黑年产量仅有252吨,所需炭黑几乎全靠进口。被誉为工业“黑金”的炭黑,是橡胶加工中的重要添加剂,能极大增强橡胶耐磨性,是生产汽车轮胎必不可少的要素。关键时刻,资本主义国家对我国的工业发展“卡脖子”,全面封锁炭黑的进口,遏制我国工业发展进程。1950年春天,张铁生、周学厚等专家着手筹建西南工业部303厂,决心利用圣灯山气田试制炭黑。1950年6月24日,他们在圣灯山气田隆2井旁的两座火房中,成功研制生产了第一批天然气槽法炭黑,彻底打破了资本主义国家的封锁,为新中国的工业起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这是隆昌的骄傲。隆昌也是一座当之无愧的英雄城市。
对于男人来说,三杯酒以后,我们便可敞开心扉,把最真实和质朴的自己,交给这个世界。同坐的几位隆昌人,是同行作家凌仕江多年未见的战友。他们的热情、质朴和亲切,让人深深地感受到生命中最宝贵的情感在涌流,而这种看似平常的友谊,恰是生活中最炙热的火炬,可以驱散困扰在我们生命中的各种阴霾。然而此刻,我不是要赞美友谊,我想说的是另一种奇妙的感受。几位隆昌朋友,都拥有一个美丽的名字:陈让和、段享娥、刘奠禄、杨英波,听了他们名字背后的故事,更让我感动和欣喜。这美丽的字,自带气场和诗意,完全就是一部文学作品的主人公的名字啊。
不胜酒力多年,半瓶啤酒,仿佛成了情感与记忆的药引子。“不是我不小心,只是真情难以抗拒。不是我存心故意,只因无法防备自己。”我把这老歌呐喊得十分认真,我要献给隆昌的朋友,献给思念及初见的英雄城市隆昌,也要献给我逝去的青春。
进入新时代,中国的全面发展和山乡巨变,赢得世人的瞩目和惊叹。2022年12月26日,新成昆铁路峨眉至冕宁段建成通车,全长915公里的新成昆铁路实现全线贯通运营。遗憾的是,两座英雄城市之间的这趟专列,也悄然告别了历史舞台。两城之间,这趟近20小时车程的专列,这趟见证了新中国腾飞的专列停运了,但她却开进了我的心里,并永驻在我的记忆深处,随时随处,我都可以无比亲切地喊出她的名字——K9472/K94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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