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 爹
王玉军
一
李永值完夜班回到家,很快发现父亲李思凡一夜未归,跟着慌了神,四下寻找。李思凡是正县级退休干部,跟大儿子李永一起回到春江市摩梭河县刚七天。之前李思凡在外地退休后独自回到老家生活了四五年,本打算在老家颐养天年,经不住李永两口子软磨硬泡,这才回到阔别十多年的摩梭河县,跟李永一家住在金沙西苑小区。李永是李思凡的大儿子,五十出头,近一米八的个头,瘦筋筋的身材,长脸,早年谢顶,看着年龄比实际要大,在摩梭河县自来水公司当编外保安。
那是冬季的一个星期天,早上七点半,李永一进家门就发现父亲没在家,因为他父亲穿的拖鞋跟他的那双一起摆在鞋架上。起初李永没往心里去,以为父亲习惯早起,出去溜圈或是吃早饭去了。他看到父亲的房门关着,犹豫了一下,打开了,看到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地叠着,窗户是关着的,窗帘是拉着的,房间里闷闷的,李永动手拉开窗帘,打开半扇窗子,冷空气扑面而来。李永想,父亲不是才离开房间的,他知道父亲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和窗户透空气,只有出门的时候,才拉上窗帘,关好窗户。李永判定老爹出门了,同时心里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他走出父亲的房间,打开主卧的房门,见老婆赵贤慧在床上熟睡,大声问:“爸呢?”
赵贤慧显然不满李永打搅了她的睡梦,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坐起来,说:“你神经病啊!吓了我一跳。老爷子?下楼了吧?你下楼找找噻,要不打个电话,我再睡会儿。”说着又像面袋子一样倒在床上。
李永说:“老爷子之前让我今天早点回家,要出门的嘛。他没说去哪儿?”
赵贤慧蠕动着身体,丢了句:“没有。”翻身背对李永。
李永皱了皱眉头,心想她肯定又打了大半夜的麻将,丢了句:“你真是快把麻将当饭吃了”。出了卧室,李永掏出手机打他父亲的电话,铃声从父亲的房间里传出来。拿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昨天到刚才只有两个电话,都是他打的:一个是他刚打的,另一个是他昨天下午两点四十打的。李永不由埋怨道:“又没带手机。”于是匆匆出了家门,乘电梯下楼去找,想看看父亲是否在楼下锻炼,或者在小区外面吃早餐?
李永从楼里出来,碰到刚下夜班的小区保安韩大队。韩大队是李永的邻居,都住九楼。韩大队年过六十,长得高高大大,体重两百斤上下,方脸,浓眉大眼。他退休前在县公安局工作,当过县刑警队的大队长,退休后在小区当保安,大家都叫他韩大队。李思凡曾在摩梭河担任过县长,是韩大队的领导,他们关系还不错。李思凡回到摩梭河县,接触最多的就是韩大队,他们还喝过一次酒。
韩大队身着保安制服,披着件棉军大衣,挂着强力手电筒往家走。李永迎上去,问:“韩叔,下夜班了,看到我老爸没有?”
韩大队说:“没看见。老县长没在家么?”韩大队一直称呼李思凡为老县长。
李永说:“没在家。说好早上要出门的,我现在出来找找他。”转身要走。
韩大队喊住李永:“大永,昨天下午我倒是看见他出小区了,当时我正给外来的车辆做登记,只打了个招呼,没说话,老县长有没有回来还真没注意。”
李永应着,别了韩大队,径直到了不远处的健身场,看到五六个老年人各自把持着健身器材在做运动。李永上前问,都说没看见。他在小区转了一圈,问了熟悉的人,也说没看见。他又到了小区外面的几家早餐店挨个看了看,还是没在。
李永望着天发呆,猛然想到一件事,急匆匆回到家,直奔父亲房间里那个带密码的卷柜。卷柜跟随了李思凡几十年,是六十年代的产物,高一米八,宽八十厘米,喷着墨绿色的漆,柜子分两层,都是对开的门,门上有密码锁,门面上印有红色的毛主席语录——上面是“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下面是“没有矛盾就没有世界”。柜子是一位从部队转业的领导送给他父亲的,退休以后交由李永保管,里面主要是他父亲历年的奖励证书、喜欢的书籍、工作日记等物品。这次回来,父亲将一只金利来挎包放进柜子里。李永和他老婆赵贤慧都知道,包里是李思凡的全部财产。他们发现,老爷子只要出门准带包。现在包没在,父亲肯定出门了。此刻,李永抱有侥幸,想父亲是不是去了妹妹李敏那里?
李敏在市中心医院当医生,这次父亲回到摩梭河县,妹妹两口子来过一次,还请父亲去他们那里住一段时间,父亲说空了就去,还说正好检查一下身体。李永猜想,父亲今天出门是去妹妹家。
李敏是李家的幺妹,比李永小十二岁,性格开朗,不但敢调侃父亲,他这个大哥更不在话下。李敏接了电话,说父亲没来。她揶揄道:“咱家老爷子啥时候想到我哟,咱家就你是他亲生的。我一给他打电话,他就说我没大没小,不可教也。”但她一听李思凡一夜没回家,立刻紧张起来,问了情况,责怪李永没把老爷子照顾好,催李永赶紧找,有什么情况马上告诉她。
李永挂了李敏的电话,脑袋嗡嗡响,他猛地推开他们的卧室,对着赵贤慧吼道:“咱爸昨晚一宿没回来,知道不?”
赵贤慧在床上吓得一激灵,诈尸般坐起来,看到李永一脸惊慌的样子,小心地说:“我昨晚在楼下打麻将,回来都两点多了,哪能注意到啊。”
李永喊道:“那你没注意拖鞋?”
赵贤慧说:“我进家怕影响爸睡觉,连大灯都没开,哪会注意什么拖鞋了?他能到哪去?再去找找……”边说边起身穿衣服。
不等赵贤慧说完,李永又忙三火四地出了家门。他敲开对面韩大队家的门,是韩大队的老伴开的门,韩大队正坐在桌前吃面条。李永带着哭腔说:“韩叔,韩婶,我爸不知道去哪儿了。我找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他电话没带。我打电话给李敏,也没去李敏那儿。他背着包出去的。”
韩大队听了,带着惊讶说:“老县长真是昨天下午出去就没回来?大永,别急,走,咱们再去找找。”说完,丢下没吃完的面条,和李永一同出了家门。出了住宅楼,韩大队也没了主见,用手指捋着稀疏的头发,说:“咱俩再分头找找问问,说不准他在哪儿闲溜达呢,十分钟后咱俩在对面健身场碰面。”
李永答应着,又茫然走了一圈,没打探到任何消息,他开始不断往坏处想,心跳陡然加快。在他们家,他最听父亲的话,父亲也最疼爱他。尽管他是十九岁才从农村老家出来的,但父亲对他最关心,成家以后所有的生活来源都靠父亲,孩子的费用基本上也没管过。弟弟和妹妹没有这样的待遇。当然他心里知道,这是父母对自己的补偿。他们家从农村迁往城市的时候,十三岁的他被留在贫困的农村跟爷爷奶奶作伴。当他十九岁来到父母身边,十五岁的弟弟李琦还叫他“傻逼”,结果挨了父亲的好几个大耳刮子,还严厉地宣布:“今后你们谁都不能跟你哥争。”父亲调走以后,李永夫妻也想跟着父亲走,但父亲没让,他俩便按照父亲的意思,在摩梭河县安了家,一晃,他们已经在摩梭河生活了十年之久。李永和赵贤慧有时候担心自己的未来,担心老爹不在了他们咋办?但老爸说过,他会安排他们的未来。他们坚信老爷子不会亏待他们。老爹当了三十多年的干部,本人省吃俭用,又没买车买房,没有不良嗜好,攒下的钱应该上七位数,到时候继承这笔遗产,够他们养老的。更令他们欣慰的是,弟弟、妹妹多次表态不与他们争财产。
二
李思凡失联的消息迅速在金沙西苑传开,众说纷纭,浮想联翩。
韩大队先去保安室调取了昨天的监控,然后在小区四下打探消息,出于过去的习惯不断分析着种种可能。太阳从东面升起来,普照小区。阳光是温暖的,韩大队却感到毒辣——他因走得急,额头上冒出一层汗珠,壮硕的身体沉重起来。他想把保安制服外套脱下来,却怕失去威严,连一个扣子都没解,走了一大圈没得到任何线索。李永也是一无所获,他光秃秃的头顶在阳光下闪着亮光,见人便机械地问:“见到我爸没?见到李思凡没?”期间,他还不断接到弟弟和妹妹的电话,听着他们的指责。妹妹李敏和妹夫魏永强已经在来摩梭河县的路上,弟弟李琦准备从省城坐飞机回来。
李永和韩大队在健身场碰面,他们都累了,相视摇摇头,在椅子上坐下来,望着前方发呆,好一阵没有说话,如同两只呆鸟。健身场上一位老人正抽打着旋转的陀螺,响亮的鞭子像是抽在他们身上,两人脸色都非常难看。那老者像是看到了,乖乖收了陀螺,悄然退出健身场。
李永问:“韩叔,您说我爸能去哪呢?到哪里去也该打招呼啊,该不会出啥事吧?”
韩大队抽出一支香烟点燃,深深吸进去,老成地说:“大永,咱们先捋捋,凭我多年的经验,李县长不会平白无故找不到,你听我给你分析一下,别打岔哈。”
李永满脸虔诚:“韩叔,您说就是。”
韩大队清了一下嗓子,说:“李县长有可能是遇上麻烦了。九八年老鹰岩水库溃坝的事你不太清楚,但我参加了调查。那场突然的溃坝,给当地百姓造成了重大损失,三四十户村民受灾,好几户人家被夷为平地,无家可归,万幸没出人命。市里、县里成立了调查组,包括县领导在内的几十名相关人员接受了调查,只可惜老板逃跑了,至今也没抓获。溃坝的原因是煤老板跟县里的一些领导搞权钱交易,私下超层越界开采。溃坝成为腐败案,包括县委书记在内的十多名干部被查办了。那段时间,你爸正在省委党校进修呢,老鹰岩出事以后,他被紧急叫回来,着手处理这件事。当年你爸在县里威望很高,那伙人是趁他不在跟煤老板乱整才出的事,尽管跟你爸没多大关系,但作为县长还是挨了处分,他还代表县政府向上级部门做了检讨,要是老鹰岩不出事,他肯定要提拔的。你爸回来以后,带领一帮人没日没夜地投入到安置受灾户和灾后重建工作,但始终有受灾户不满意,不断上访要求政府尽快解决赔偿和重建。当年摩梭河县是贫困县,不是说解决就能解决的。老鹰岩蒲姓居多,他们的情绪最大,起因是老鹰岩水库是蒲海东的爷爷,当时的老村长,在六十年代末期带着村民们花了几年的时间修建的,溃坝将老村长的尸骨冲得无影无踪,这让蒲家人痛心疾首。有一次他们去县政府上访,半路上拦了李思凡的车。年轻气盛的蒲海东带头掀翻了李思凡坐的车,动用器械打伤了司机,还叫嚣要你爸的命,蒲海东为此被判了四年刑。据我了解,蒲海东多年来仍有怨气,说是你爸毁了他的一生,跟你爸没完。得知李县长回了,他有可能伺机报复。”
韩大队见李永点头,使劲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团烟雾,说:“大永,你说昨天中午和你爸打了电话,你说一下情况。”
李永说:“昨天我们公司李科长的老母亲过八十大寿,中午在蜀南饭店办的,饭桌上跟我挨着的人听说我的身份后,一个劲跟我套近乎,说他姓蒲,当过我爸的专职司机,还替我老爹挨过打,受过伤,关系铁得很。说老领导回来了,他要请我爸吃饭,要我爸的电话,我没好扫他的面子,给了他。没等吃完饭,他接了个电话,先走了。我吃完饭回公司值班去了,在值班室睡了一觉,觉得把电话给那个人有点草率了,又给我爸打了个电话,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姓蒲的,以前给他过开车。我爸说认识,叫蒲海军,给个电话没什么,还叮嘱我今天下班早点回来,我们要出门。”
韩大队说:“那个蒲海军我认识,过去在县小车队开过车,是蒲海东的堂哥,政府聘的临时工,伤好以后拿到赔付款就没在政府上班了,现在好像是跑运输拉货。我怀疑他给蒲海东说了你爸回摩梭河县的事,现在他们经常在一起……”
李永像一只不安分的猴子,不等韩大队说完,打岔说:“肯定是他俩干的……”
韩大队打断李永的话,说:“大永,你啊就是缺少稳当劲儿,咱只是推断,有啥证据?还有种可能,李县长也许是遇到危险了,你说他带着包出的门,包里是贵重的东西,难免有坏人见财起意……”
李永的电话打断了韩大队的分析,是李思凡的次子李琦打来的,听说还没消息,埋怨中提供了一条线索——李琦电话里说:“大哥,前天我给爸打过一个电话,我让他来省城住段时间,他说等把摩梭河县这边的恩怨处理好再说,还说要化干戈为玉帛,咱爸跟谁有干戈你知道吗?”
李永按的是免提,韩大队也听得真切。等李永挂了电话,他说:“大永,咱也别瞎分析了,赶紧报案。”说着掏出手机打通了辖区派出所何所长的电话,说了李思凡失联的情况。何所长曾是韩大队的下属,听了觉得非同小可,听到李思凡的亲属李永在,立即让李永接电话,问了情况,说马上带人过来。
李永和韩大队正准备去小区门口迎派出所的人,赵贤慧慌慌张张地来了,说:“大永,金沙江里打捞出一具尸体。”
李永听了脑袋“翁——”地一下,脸色吓得发白,说话都哆嗦了,问:“是……是咱爸?”
赵贤慧说:“不知道呢,刚才张姐告诉我的,我一听吓到了,没问。”
韩大队倒是镇静,说:“小惠,什么情况?慢慢说清楚。”
赵贤慧拍着胸口说:“老爷子真是一夜没回家,我也出来找,遇到了张姐,她问我着急忙慌地干啥去?我说我家老爷子一夜没回来。张姐说,我家老爷子会不会想不开吧?刚才她们单位王科长打电话说,在小区下面的江里发现一具尸体,让她去帮着处理,她怕死人,推脱没去。我听了赶紧找你们来了。”
韩大队说:“咱不能听风就是雨,你打电话给那个小张,让她问问清楚。”韩大队和李永都认识张姐,是一栋楼的邻居,金沙江管理处的职工,过去叫水运局,现在没了水运任务,主要是负责金沙江的环境治理,包括打捞江里的垃圾、动物以及人的尸体。
赵贤慧给张姐打电话,张姐接完又给王科长打,很快张姐打给赵贤慧说:“慧妹,我们科长说尸体已经腐烂了,肯定不是你家老爷子。”
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李永说:“我老爹不可能走这条路。”继而对赵贤慧说:“你净制造紧张空气,麻友的话最不可靠。”
赵贤慧说:“人家也是好意,怎么扯到麻将上去了。”
他们俩还想争辩,韩大队严肃地说:“行了,别扯用不着的了,时间不等人,李永,你赶紧去小区门口迎一下派出所的同志,我随后到。小慧,你留一下,韩叔有话问你。”待李永走远了,韩大队说:“小慧,大永在我不好说,你有蒲海东电话吧?过去他对李县长有成见,刚才我和大永分析,李县长失联多半跟他有关系,你打他电话问问。要注意态度。”
赵贤慧听了不觉一愣,继而说:“好,我马上打。我知道怎么说。”结果蒲海东的电话关机。赵贤慧心里又发毛了,说:“韩叔,我很少跟他联系,干脆我到他家去一趟。”不等韩大队表态,匆匆走了。她怕走正门遇见李永和韩大队,顺着3号门出了小区。
三
韩大队感到茫然,叹了口气,抬头看天,阳光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几朵白云在湛蓝的空中行走,丢了句:“真是怪了,这老家伙到底跑哪儿去了呢?上天了不成。”说罢向小区大门口走去。
一位拄着拐杖年近八旬的老人喊住韩大队,说有情况报告,韩大队认得他是住在小区的蒲大爷,是不久前来到小区女儿家的。
蒲大爷说:“韩大队,有个情况要给你汇报,昨天下午三点多的样子,我经过新农贸市场时,恍惚看到李县长坐在一辆车上走了。嗯……车上好像装着水泥,车上的其他人,我没看清,李县长靠车窗。”
韩大队说:“既然是在新农贸市场拉水泥,我去问问市场的谢老板就知道了。”说着道了谢,也从3号门出了小区,向不远的新农贸市场去了。
蒲海东家住在太平街上,是当年政府安置的,离赵贤慧住的小区有五公里的路,赵贤慧年节都要去蒲家,尽管蒲海东不待见她,躲着她。赵贤慧主要是看老人和孩子,以往都是坐社区巴士,今天她喊了辆私家车,忐忑不安地去了。路上不断担心着蒲海东,真怕是他怎么了李永爸。这么多年来,赵贤慧一直觉得愧对蒲海东,他俩都是老鹰岩村的,从小一块长大,初中毕业后,都没考上高中,回到村里务农,以种蔬菜为主,正当他们钟情怀春、充满憧憬的时候,被突来的溃坝冲散了。水库溃坝以后,赵贤慧家搬到挑水箐,蒲海东家被安置在太平街上,虽然同属一个县,但相隔三十多公里,加上他们被各自家里的事缠绕得脱不开身,几乎断了联系。老鹰岩溃坝一年后,赵贤慧和李永结婚。至于为什么嫁给李永,她说不上是为了虚荣,还是报答李家的恩情。当年母亲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李永的时候,她没有拒绝,只扭捏地说了个“随便”,等见到比自己大六岁的李永,不免后悔,却说不出口了,稀里糊涂地嫁了。蒲海东一听说她准备嫁给县长的儿子,一气之下跑到外地打工去了,好几年才回来。
她嫁给李永,引来不少流言蜚语,有的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有的说“她是攀龙附凤巴结李家”,有的说“李家是依靠权势趁人之危”。不管外人怎么说,他们赵家是非常感谢李家的,溃坝以后,李永爸千方百计安置无家可归的受灾户,经过他协调,将另外一个乡刚建好的经济适用房分给老鹰岩受灾村民。但由于那里偏远,土地少,大部分受灾户故土难离,不想搬迁。为了尽快搬迁安置,县里成立了“结对子”工作组,县领导带头,做受灾户的搬迁工作。李思凡结的对子是赵贤慧家,当时她哥哥正病重住院,哪有心思搬家。哥哥的病应该是气的,因为溃坝前,哥哥正准备办婚事,结果突来的溃坝把刚修的新房、才买的家具家电都冲没了,媳妇也告吹了,于是急火攻心病倒了,住进县医院十几天昏迷不醒,左右查不出病因,医生说要转到到省城医院医治,但要花不少钱。李思凡得知情况以后,帮助联系省城的医院和医生,还多次帮着垫付医疗费,这才治好了哥哥的病,也正因为如此,赵家率先搬到了挑水箐。搬家以后,李思凡跟爱人多次到她们家走访,解决具体困难,两家关系越走越近,李永妈跟母亲成了要好的姐妹,不久李永妈给她哥张罗了一门婚事。当母亲知道李永二十八了还没找对象,便半真半假地问李永妈愿不愿意跟她做亲家?李永妈自然欢喜得不得了,说当然愿意。就这么,两家成了亲家,当然也惹来一些非议。
结婚以后她跟李永在县政府大院住了多年,她多半时间是带孩子和照料李永妈。他们结婚的第四个年头,李永妈查出癌症,她成了照顾李永妈的主力。李永妈去世后,她跟李永进了县属企业铸钢厂上班,他们在铸钢厂干了十二年,后来厂子关了。正当他们犯愁的时候,李永爸在摩梭河县为他们买了套140多平米的房子,给李永在县自来水公司联系了保安工作,还为他买了台车。那时候,李永爸已经调到另一个县任县长去了。
蒲海东服完刑后,失去了政府给他在农机站安排的工作,在太平街上开了个干货店,后来找了个二婚的女人,生了个女儿。孩子五岁那年,女人嫌蒲海东没钱,离婚了,孩子一直由蒲海东的父母带,蒲海东很马虎地经营着干货店,养活一家人。
赵贤慧很快到了蒲海东家,她让司机等一会儿。蒲家老少三口在家,见到赵贤慧都亲热。赵贤慧心里有事,没看到蒲海东,急促地说:“我是来找海东的,他电话打不通,蒲叔,嬢嬢,他没在家吗?你们晓得他去哪儿了吗?”
蒲家老少看出赵贤慧的焦虑,带着紧张问:“找他什么事?是不是他惹祸了?”
赵贤慧意识到冒失了,说:“没有,我给海东介绍了个女朋友,条件不错,人家在我家等着呢,想让他赶紧过去看看。”
蒲家老少松了口气。蒲家老父亲说:“我以为龟儿子又闯祸了。小惠儿,你莫管他,就让他一个人过一辈子算喽。四十好几的人了,还不着调,非得要去老鹰岩搞点啥子名堂出来,昨天喊我给他一千块钱,我把他骂一顿。他十有八九又去老鹰岩了。”
蒲海东的女儿蒲红霞虽然只有十二岁,却看出赵贤慧不是为相亲来的,她悄声问赵贤慧:“嬢嬢,我爸爸没惹事吧?是不是警察要抓他?”赵贤慧被问得心慌,怜爱地把蒲红霞搂在怀里,说:“没事,没事。”
蒲红霞说:“我爸爸说要实现一个梦想……”
蒲海东的父亲把蒲红霞的话打断了,呵斥说:“狗屁的梦想,我把一千块钱给了你老汉儿,你个娃娃补课费咋交?你还帮着他说。真是,快去写作业。”
蒲红霞今年要升中学了,撅着小嘴捧起书本,耳朵和眼睛却不离开大人们的谈话。
蒲海东的老父亲冒了一句,说:“那个背时的,牢还没有坐够,说借不到钱就去抢……”
赵贤慧听完立刻坐不住了,忙说:“蒲叔,嬢嬢,别人还等着我回话呢,我得赶紧走了。”
蒲家老少哪里肯让,挽留她吃午饭。赵贤慧说:“我是打车来的,车子在外面等着。”
蒲家老少没再坚持,把赵贤慧送到楼下,私家车开到他们面前,蒲红霞腿快,跑上前把一张二十元的钞票给了司机,惹得大家为钱推让了好一阵,最终赵贤慧还是握着手里的钱上了车。蒲红霞从车窗递给赵贤慧一张春江晚报,说上面登了她的一篇作文。赵贤慧哼哈答应着接了报纸,折好放进挎包,离开了蒲家。
四
韩大队到了新农贸市场找到卖水泥的谢老板,他四十多岁,长得胖乎乎的,一张脸肥嘟嘟的,他认得韩大队,听说李思凡一夜没回家,便详细说了昨天的情况。谢老板说:“昨天蒲海东在我这里要了两车水泥,还是赊账,我都不想赊给他了,后来蒲海军过来说情,我才让拉的。拉第二趟的时候,李县长经过这里,蒲海军跟李县长打招呼,李县长就过来了。我刚好有事开车出去了,还真不晓得李县长怎么就跟他们走了?哦,当时还有跑摩的蒲柱子在,他帮着他们装水泥,您可以问问他,我有他的电话。”
韩大队要了蒲柱子的电话,一打竟是关机,他和谢老板一脸的无奈。这时候李永打电话说派出所的人到小区门口了,韩大队忙着赶回小区,在小区门口看见何所长和一名年轻的警官站在一辆警车旁边,赶紧迎上去。何所长见到韩大队,喊着韩队好,敬了个礼,年轻警官见状也赶忙对着韩大队举手敬礼。韩大队退休后没享受过这种厚遇,他上前把两个人的手放下来,说:“咋还跟我客套了?”何所长介绍那个年轻的警官姓杨,让韩大队喊他小杨就行。李永也跟过来,满脸的焦急。何所长说:“我从李永那里大概了解了情况,您那里有什么情况?”
韩大队说:“我查了保安室的监控,走访了一些小区居民,李思凡是昨天下午两点五十五分出的小区,应该是想买什么东西。新农贸市场边上有个超市,他和李永说好今天一早要出门,具体去哪里不详。大概在昨天下午三点二十分的时候,李思凡在新农贸市场遇到蒲海军和蒲海东,他们过去就认识,目前不清楚他们谈了些什么。据一位姓蒲的大爷说,快四点的时候,李思凡坐上一辆货车走了,应该是去了老鹰岩,那边没信号,无法联系到他们。当时还有一个人跟他们在一起,叫蒲柱子,在小区门口跑摩的,不过他电话处于关机状态。据我所知,蒲海东对李思凡一直心生芥蒂,据李永说,这些年他们从没有联系,这次他们一起去偏僻的老鹰岩,不知道动机是什么?李永说李思凡是带着贵重财产出走的,我最担心的是,他们诱骗李思凡去了老鹰岩,伺机作案。”
何所长说:“那个蒲海东有过犯罪前科,被判过刑,既然确定蒲海东跟李思凡在一起,我们马上去一趟老鹰岩,看看什么情况?”
在一旁做记录的杨警官问李永:“你父亲这次回来,提到过蒲海东吗?”
李永回答:“没有,不过蒲海军要了我爸的电话。”
杨警官又问:“你知道他们之间有矛盾吗?”
韩大队见李永支支吾吾,说:“杨警官,李永在这边生活的时间短,那些年的事我比较了解。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是,李县长把上面拨下来一笔赔偿款用作供水改造了。以前太平街近两千人都喝老鹰岩的水,水库垮了后,人畜的饮水断了,更别说农田灌溉了,李县长找附近的大矿协商接了条供水管道,但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为此还引发了工农抢水吃的矛盾。基于这种情况,李县长把那笔钱挪用了,那条管道现在还在用,但有人不理解,为这事引发了上访冲突。虽然蒲海东因伤人被判了,但李县长也挨了处分,被调到另一个县……”
赵贤慧从车上下来,心急火燎地招呼李永,打断了韩大队说话。李永对何所长说赵贤慧是他老婆,问赵贤慧:“什么情况?赶紧给警察同志说说。”
赵贤慧说:“我去了蒲海东家,他没在家,手机也没开机,他父母说蒲海东多半在老鹰岩。”她没说蒲海东准备抢钱的话。
何所长对小杨说:“跟我们分析的差不多,我们马上出发。去老鹰岩的路况不好,开车注意点。”
何所长和杨警官上了警车,韩大队上前说,他也想跟着去。何所长同意了。正准备开车,一辆马自达越野车开过来,是李思凡女儿李敏和女婿魏永强来了。
李永过去说:“咱爸多半被蒲海东带到老鹰岩去了,正要去找呢。”
李敏从车内探出头跟何所长打招呼,她跟何所长是同学。何所长说:“老同学,魏总,我不下车了哈,我们得抓紧去老鹰岩。”警车很快开走了。
李家兄妹几个面面相觑,周围的居民窃窃私语,魏永强说:“要不咱们也跟着去老鹰岩吧。”
李敏说:“那就赶紧去吧。”李永两口子上了魏永强开的车,向着老鹰岩去了。
金沙西苑小区门口十多位居民仍不肯离去。一个年龄二十五六岁、肤色黝黑的年轻人,将摩托车急停在众人面前问道:“都在找那个老县长吗?他昨天下午去老鹰岩了,晚上不回来,让我给大永两口子带个信,我搞忘了。”
大家认得他是跑摩的的蒲柱子。起先给韩大队报告情况的蒲大爷呵斥他说:“都是你个龟儿子惹的祸,害得大家找翻天了,啷个不早说嘛,警察和李家的亲戚都去老鹰岩了,你赶忙打个电话噻。”
蒲柱子抠着脑瓜皮,掏出手机说:“昨晚上就没电了。”
蒲大爷说:“用我的手机打。”说着将自己的手机递给蒲柱子。
蒲柱子说:“您有他们哪个的电话?”蒲大爷尴尬地说没有,收回手机,见周围的人也说没有,他说:“那你赶紧跟过去说一下。”
蒲柱子说着好,发动摩托车,一溜烟跑了,惹得一阵埋怨和骂声。
小区门口的人随即各自散去。
五
从小区开车到老鹰岩,走了五六公里, 乡村公路就变成被溃坝冲毁的烂路了,机动车只能勉强通过。警车是辆老式的捷达车,底盘低,开得很慢,没多久魏永强开的车就跟在了警车的后面,摇摇晃晃地在山谷中前行,车上的人都闷不作声,各自猜测着去老鹰岩的结果……前面的警车停了下来,后面魏永强的车也停了下来。几个人上前问情况,杨警官说车熄火打不着了。何所长下了车,说:“这破车真靠不住,小杨,我和韩大队坐李敏家的车过去,你在这里等我们吧。”
李敏听了赶紧把何所长请到副驾,韩大队也跟着从后面上了车。赵贤慧扯了一下李敏的衣袖,对何所长说:“那边我熟悉,我跟你们去吧。”得到何所长的同意,赵贤慧也上了车。她上车有自己的想法。越野车上路了,车内依旧压抑,赵贤慧想起蒲红梅送给她报纸,从包里拿出来,打开,找到蒲红梅写的作文。她起先心里着急,也没把作文当回事;现在看到题目《我的愚公爸爸》,心里一惊,细心地读起来。
我的愚公爸爸
我的爸爸长得高高大大,是个老帅哥。他经常孤身一人进山里干活,不但不挣钱,还倒贴钱,很多人都不理解他,妈妈为此离开了他,爷爷奶奶经常责备他。可是爸爸是个倔强的人,就是不听,还是一如既往地进山——他要重建老鹰岩水库。
老鹰岩水库曾经是个美丽的地方,在我没出生之前溃坝了,冲毁了村民们赖以生存的房屋和土地,他们被迫离开家园。水库是爸爸的爷爷带人修的,爸爸跟很多村民一直想重返老鹰岩,可是十多年过去了,重建水库的事还是没有动静。爸爸下了决心,要靠自己的力量,重建老鹰岩水库。我见到爸爸的次数越来越少。
今年春节,爸爸把我带到了老鹰岩,我亲眼目睹了爸爸的执着。通过他艰辛的劳动,水库已经蓄了水,四周还种了好多芒果树、石榴树、桃树、梨树、核桃树、樱桃树。最令我惊喜的是,不远的树林里还有猴子窜来窜去。爸爸说他们刚来不久,有点怕人,慢慢地就不怕人了。我真想跟他们一起玩!爸爸说,他要尽快把水库修好,他计划在水库旁边建一个康养农家乐,让人们来这里钓鱼、划船、休闲、娱乐……
我催爸爸赶快把水库修好,我好邀请老师和同学来这里过夏令营。爸爸说,修建这么大的水库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再难也要坚持下去。看着日渐苍老的爸爸,我想到神话故事《愚公移山》,突然感到爸爸也是愚公。我对爸爸说,我也和你一起修。爸爸听了,兴奋得把我抡起来,像风火轮一样转起来,我看到了随我一起转动的白云和蓝天,真美……
我忍不住大声喊起来——愚公爸爸,我爱你!
赵贤慧看完,对身旁的韩大队说:“韩叔,您看看孩子都把蒲海东写在报纸上了,说蒲海东在老鹰岩要当愚公呢,他不可能再去惹事了。”说着,把报纸递给韩大队。
何所长听说蒲海东上了报纸,转身把报纸接了过去,说:“我先看看。”他很快看完,回头交给韩大队,说道:“这是我家那口子编辑的,她在晚报当编辑。”
韩大队接过来,看到编辑名字是徐晓玲,说道:“真是弟妹编的哎。”说着在晃动的车身中看起来。韩大队看完,一时找不到语言,把报纸递给赵贤慧,几个人都陷入沉思……
魏永强把车开到了老鹰岩堤坝上,挨着一辆满是灰尘的双排座货车停了下来。
下了车,赵贤慧望着四周,忍不住感叹:“哦呦,老鹰岩变化真不小,韩叔,你看,被冲开的口子砌起来一大半了,水库里有那么多水,山上栽着这么多果树,是蒲海东干的吗?真想不到。我有七八年没来了。”
韩大队、何所长看着老鹰岩的变化,也是感慨不断,都说好多年没来过老鹰岩了。听到他们说话,不远处一栋木板房里走出三个人,其中就有他们要找的李思凡和蒲海东。他们不由松了口气,快步迎上去。
他们在老鹰岩的堤坝上碰面,韩大队握住李思凡的手,带着埋怨的口吻说:“李县长,你咋跑到这来了呢?你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李思凡有点懵,他看着何所长和杨警官,意识到什么,不太高兴地说:“我来这儿咋了?又没犯法,怎么还把警察招来了?出啥事了吗?”
赵贤慧说:“爸,您昨晚上一夜没回家,也没说去哪儿了,手机也没带,我们能不着急吗?人家警察是接了李永的报案才来的。”
李思凡说:“我咋没说呢?专门找人给你送的信。”
李思凡身旁的蒲海军接话说:“没错,我让蒲柱子去的,他没去吗?”
韩大队问赵贤惠:“蒲柱子找过你没有?”
赵贤慧说:“没有啊,我一个下午都在楼下的麻将馆打麻将,他肯定没来。”
何所长也叫着老领导,说:“没事就好。”他审视着面前的三个人,李思凡身形利落,瘦高的个头,精神饱满,花白的短发,依然带着干部的精干。蒲海东身着一身蓝色的工作服,上面有不少的泥浆,身体很敦实,长得也很朴实,风吹日晒的缘故,一张脸成了紫红色,表情是坦然的。蒲海军穿着不太讲究,西服外面又套了件皱皱巴巴的工作服,明显是怕弄脏了里面的衣服,他人长得干瘦,表情也是坦然的。何所长一时找不到话。
这时候水库入口方向驶来一辆摩托车,径直开到堤坝上,车上有两个人。到了跟前,两人摘下头盔,是李永和蒲柱子。李永丢了头盔,几步奔到李思凡跟前,夸张地把李思凡抱住,趴在他肩膀上呜咽道:“爸,您怎么跑这儿来了?我都要疯了,还以为您出事了……”
李思凡把李永推开,说道:“行了,行了,我不是好好的吗?值得你们这么兴师动众的吗?”
蒲海军对着柱子厉声问:“昨天喊你送信,送到哪里去了?”
柱子赶忙鞠了几个躬,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昨天我都到小区门口了,我女朋友打电话说她妈病了,需要马上送医院,让我赶忙过去一趟。我想着忙过了再去跟赵姐说也不迟。我急忙赶到女朋友家,把她妈送到二医院,检查出是急性阑尾炎,要动手术,我在医院呆了一晚上,手机没电了,早上睡了一会才回小区。听说都在找李县长,我就急着赶过来了。半路上碰到永哥,我顺路拉他过来的。”
等蒲柱子说完,蒲海军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疼得蒲柱子龇牙咧嘴地叫唤。
何所长制止说:“怎么动手打人呢?”
蒲海东说道:“没事,柱子是他侄儿子,事情没办好该打。”
何所长说道:“既然我们出警了,情况我们要问清楚,请你们几位说一下来老鹰岩来的动机?”
蒲海军说:“警官,我们没啥子动机,李县长是我请来的。昨天中午,我还没吃完生日宴,海东喊我到市场上拉水泥。拉第二趟的时候,遇到了李县长出来买东西。我们五六年没见了,他问我拉水泥干啥子?我说是李海东让拉的,拉到老鹰岩修水库。听说海东已经在老鹰岩干了好久了,现在水库又蓄了水,李县长来了兴趣,赞扬海东做得好,说他这些年愧疚得很,还跟海东道了歉。本来海东对李县长是有成见的,但两个人一聊还投机了。后来李县长执意要到老鹰岩来看看,我们就同意了。海东说来回一趟要三个小时,怕晚了要住在老鹰岩。李县长说,要给家里说一声,他也在老鹰岩住一宿。李县长没带手机,我们也没有李县长家里人的电话,我就让蒲柱子去跟小慧说一声,早晓得不让这小子去了……”
蒲海军正说着,见一辆警车和一辆越野车驶过来,有人认得越野车是谢老板的车。杨警官下了车跑步到了何所长跟前,说车修好了,跟着问情况。何所长把他叫到一旁说话。越野车里下来的是谢老板、蒲海东的父母和蒲红霞。孩子跑得快,飞奔到蒲海东身上撒娇。蒲家老父亲拉着脸给蒲海东好一顿训斥:“果然又跑到这来了,要不是红霞闹着要找你,老子才懒得来。小慧来我们家后,我们感觉不对头,肯定你惹祸了。你电话又打不通,我打电话给谢老板,他说你把李县长弄到这来了,又怕你犯浑,赶忙求谢老板开车来找你。警察都来了,又惹事了?”
李思凡过来,握住蒲海东老父亲的手说:“蒲老哥,是我自己要来的,跟海东没关系,让你们受惊了,对不住。一晃十多年没来这里了,说实话,我愧对你们啊。不瞒老哥,本来说好今天去看望你们的,碰巧遇见了海东,一聊聊到一块去了,是我提出来到老鹰岩看看。海东这么执着地重建老鹰岩,我感动了,决定在这里搞点投资,跟海东一块搞重建。”
众人听了表情各异,谢老板对着蒲海东说道:“好啊,海东,这下好了,你的资金有保障了,得好好庆祝一下,都过了晌午了,你把午饭安排好噻。”
蒲海东说:“要得,要得,水库里的鱼正好吃,我打来给你们煮鱼吃,还有养的土鸡。”
蒲红霞拍手叫好,蒲海军跟着附和,说这里的鱼好吃得很,是正宗泉水鱼,鸡也是跑山鸡,还请李思凡挽留大家。李思凡就说:“既来之,则安之,大家就留下来尝尝海东养的鱼,养的鸡,还有山蘑菇。我都吃两顿了,非常美味。”
众人都说好。
蒲海东拿起渔网下水库去了,蒲海军喊着谢老板去芒果林里抓鸡。何所长和杨警官没去。何所长对李思凡说:“老领导,您没事就好,我们公务在身,不再耽误了,你们正好热闹一下。”说着就要和杨警官走。
李敏喊住何所长说:“老同学,麻烦您帮个忙,这里没信号,到有信号的地方给我二哥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不用他过来了,你们认识的。”
何所长说:“我有李琦电话,放心,过了前面垭口了有信号,我就给他打。”
李永两口子蔫秋秋的,没动。李思凡以为他们还在生自己的生气,说:“我这不好好的吗,没事了,走,去水库网鱼。”
李永一副憋屈的摸样,带着哭腔说道:“啥没事啊,爸,您真要在这里投资,把养老钱扔在这山沟里?这不是犯糊涂吗?”
李思凡沉下脸说道:“你说我老糊涂了?”
赵贤慧忙解释说:“不是的。爸,我们知道您想帮着海东把水库重新修好,可这么大的工程,靠您一人也扛不起啊……我和李永也没个稳定的收入,今后咱们还得生活,你孙子还读大学呢,你把钱都投在这里,我们啷个办嘛……”赵贤慧眼圈红了起来。
李思凡说:“放心,你们的将来我有打算,这样,你俩先陪我在老鹰岩走走。”此时天高云淡,山风温柔地吹拂着,库水清波荡漾,李思凡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别只想着从我包里拿点东西。多少年了,我经常梦到老鹰岩,有时候是被吓醒的。要是晚上溃坝,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现在想起来后背都发凉。当年发生溃坝,后来的安置受灾户和重建工作我是有责任的,我是愧对老鹰岩的父老乡亲的。老鹰岩是个好地方,今天早上水库边上来了一群猕猴,就是环境变好把他们吸引来的。我昨晚上想了一夜,我要为老鹰岩做点什么,不然一辈子不安生啊。我跟蒲家兄弟说好了,我们在老鹰岩合伙打造一个康养旅游山庄,你们也加入进来。小慧,你不是常说最喜欢这里吗?”说着从身上的包里掏出一份草拟的投资协议递给了李永。李永两口子头凑在一处看完,眼睛和嘴巴都愣住了。他们清楚地看到,出资是贰百万元,但出资人竟然是李永、赵贤慧。
李思凡说道:“以后你们既是这里的老板,又是员工。干好了,挣钱,你们的未来就在老鹰岩;干不好,你们的钱可就打水漂了啊。”
李永傻傻地愣着,赵贤慧推了他一把,李永回过神,跟赵贤慧异口同声地说:“我们肯定能干好,肯定能干好。”李永还补充说,明天去把保安工作辞掉。
李思凡笑了起来,脚下有一条流淌的溪流,他蹲下,捧起溪水,洗了一把脸,感到无比的清凉惬意,起身长长舒出一口气,说道:“心里无愧天地宽啊。”
这时,传来众人叫他们吃饭的呼喊,木板房里一张圆桌上摆着做好的两盆鱼、两盆鸡、一盆农家汤,香气扑鼻。十几个人坐下来,韩大队提议请李思凡讲几句。李思凡推辞不过,站起来说道:“感谢大家为了我一个老头子费心费力。退休以后,我以为基本上就是混吃等死了,可就在这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我找到了新生的感觉,也欢迎各位为老鹰岩的重建群策群力。”
众人一阵叫好,在一片热闹里开饭了,纷纷称赞蒲海东的鱼好,鸡香。李敏说要捉两只鸡回去,还说不白要,要给蒲海东介绍一位女朋友,她们医院美女多的是,惹得气氛更加热闹。李思凡让李永当众念了他草拟的投资协议。李永念完,李敏嚷道:“我爸偏心眼,重男轻女,咋不把我的名字写上。我抗议您签订的不公平协议,我们也要来。”惹得大伙哄笑起来。
李思凡嗔怪说:“你们不是早就跟我划清经济界线了吗?你们要来这里,欢迎,刚才小魏不是说有想法吗?说说。”
魏永强接话说:“爸,干脆我把这里的通讯包了吧,要发展旅游,不通电话怎么行?建基站花多少钱,算我们的投资怎么样?”
不等李思凡开口,蒲海东和蒲海军异口同声地说:“要得,要得。”
韩大队说:“你们那么积极,我也要参与,我也要投一点,我提议最好先修路,到时候,我到老鹰岩来当保安大队长。”
紧跟着,谢老板说他也要投资。一时间,木板房里全部是有关老鹰岩的话题,老鹰岩康养有限公司运势而生,大家推举李思凡为董事长,蒲海东为总经理,李永为副总经理。
老鹰岩许久回荡着久违的欢声笑语。
|
版权所有:攀枝花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地址:攀枝花市东区炳草岗公园路6号附1号 邮编:617000
投稿邮箱:Pzh_swlxmt@163.com 联系电话:0812-3330537
本网站是公益性网站,本网站有部分内容来自互联网,如媒体、公司、企业或个人对该部分主张知识产权,
请来电或致函告之,本网站将采取适当措施,否则,与之有关的知识产权纠纷本网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ICP备案号:蜀ICP备15017755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