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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毛文洪:大水井散记
文章来源:攀枝花文学院  发布时间:2025-06-03

初识“大水井”

我这一辈子,注定了与“大水井”有缘。

我最早知道有个地方名叫“大水井”,还是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那时我只有十多岁,还在读小学。

那一年,二哥毕业分配到中科院云南分院,我们全家都很高兴。父亲说,像我们这样生活在滇西北边陲小镇的人家来说,别说到省城工作,就是能到省城走一转,都是很难得的啊。

二哥离家到昆明工作后,父亲找来一张云南省的地图贴到板壁上,一有空闲就琢磨从我们家乡维西到昆明的路线。父亲年轻时帮人赶马,往西,曾翻越过碧罗雪山、横渡过澜沧江和怒江,到过曲江(独龙江),甚至还到过缅甸的密支那;往东,却连横亘在小城东面的栗地坪都没有翻越过。因此,父亲对往东到昆明的每一条路线,中途的每一个地名都感到十分新鲜,指点着地图跟我说这说那。父亲说,幺爷旧社会赶马到过昆明。听幺爷说,从维西到昆明不一定非要经过大理下关。父亲按幺爷介绍的一些地名在地图上找,用笔划出了经丽江、永胜、华坪到昆明的路线。父亲说,这是维西到昆明最近的路了,幺爷他们赶马一定也是这么走的。我的目光顺着父亲的手指往前移,看到华坪往前有一个地方名叫“大水井”。我的故乡维西县,城里饮水主要靠井,所以水井多,水井的名称也多,我便对此很好奇。我给父亲说,真怪,还有叫“大水井”的地方。父亲说,天地之大,无奇不有,那里一定也是井多,而且井也大。你好好读书,将来可以去看看那里的井到底有多大。

不知是命运的安排,还是应了“无巧不成书”的老话,1977年8月,我真的到了这个名叫“大水井”的地方,并且在这个地方一住就是将近五十年。

那一年,我从渡口公路二处学校(原拉姑林业局机关子弟校)调到交通一中。交通一中正好就在大水井的附近,距离“大水井”仅数百米远。搬家那天,我下完行李,便迫不及待地在当地人的指点下匆匆赶往“大水井”。在井边,我想起了远在天堂的父亲,心中默默地念道:“父亲,我真的来到了大水井。这井,确实大……”

来到“大水井”

眼前的“大水井”真的大。它大得颠覆了我对于“井”的概念。

我心目中的水井,是人们为了聚存地下浸出的水而从地面往下挖的深坑。为了防止周边泥土脱落,井壁上还砌着石头。井一般都不大,但总是很深,深度往往大于井口的直径。

可是眼前的“大水井”却不是这样。

眼前的大水井是一个宽约20来米的不规则的大水塘,最宽处要超过20米。而深呢,却是一眼就能望到底。令人感觉到,它分明是池,或者是塘,或者是潭。

一眼望去,井的西面和北面的几棵黄桷树古朴苍劲,枝干盘曲如虬,往四周蔓延,它们好像从来就没有往高处生长过。西面的两棵树,树枝更是像皮肤粗糙颜色暗沉的老人的手爪,往东朝下,横卧在井面上,就像是大水井绿色的井盖,又像是欲往井里探宝的神爪。井边的黄桷树给水面投下的一片片绿荫,从树叶缝隙中投下的斑驳陆离的光影,给大水井平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井的东面,一棵攀枝花树却是挺拔向上,显得精力旺盛。井的南岸,有一小块狭长的“陆地”向北伸进井中,在井中形成了一个“半岛”,大水井像一个“凹”字形。半岛上长着一株粗壮的垂柳,柳丝下摆着几个不规则的石墩供人们休憩纳凉。

“大水井”的水

既然称之为井,首先应当关注到的,当然是水。水,才是井的灵魂。

然而我第一眼看到大水井时,却并没有注意到水。我被一眼就能望到底的表象蒙骗了,以为连井底的石头都“裸露”着,所以井里不会有多少水,二是被井边几棵古朴的黄桷树牵住了眼神,只顾欣赏井边的风景了。

后来,当我的目光沿着横卧在井面上的黄桷树移动到井中央时,突然发现几个黑点在树影中往复穿梭,这才意识到,这些黑点,该不会是鱼儿吧?

下细一看,还真的是鱼儿,一群小鱼儿正悠闲地在井中戏耍。这时,我才感觉到大水井确确实实满盛着清澈透亮的井水!

真得感谢这些可爱的小精灵,是它们的游动,让我查觉到了井水的存在。此时,我想到了柳宗元的《小石潭记》:“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我下意识地伸手击穿了明镜一般的水面,捧起一捧又一捧井水狂饮。哇,手感清凉,口感清凉,浑身都感到清凉!

循着井沿细看才发现,井的南沿有一个平整的出水口。井水平静地过完出水口后,便跌进往南的引水渠中,斗折蛇行,欢跳着流进农田菜地。

从井里流出的水都有这样大的一股,那么这井的进水量一定不会少吧?

确实不少。我们在井的北沿,看到了大水井的水源。这时才知道,大水井里的水,并不像通常的水井一样从地下浸出来,而是从山体溶洞中涌出来。

这样多的水从山腹涌出却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原因是先贤们在出水口上面砌了个石券。券面齐平井边的小路,这样,既保护了水源,又拓宽了小路。路人走在上面,感觉不到下面竟然是空的;到了井边,稍不注意很难发现石券下的涌泉。

哦,这也许就是当地人所说的龙泉了。

“大水井”地处大黑山系南部的半山腰,所依靠的山现今叫做西佛山。此山山体基本上是由石灰石汉白玉组成。由于长期的雨水冲刷浸蚀,山体石漠化严重,呈现出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又因为地表水长时间渗漏和溶解,山体内部常常会出现大量的溶洞,聚集的水形成地下海或者地下河。地下水聚集多了,遇到地表有罅隙,水就会流到地面。当地百姓将这种出水口叫做龙洞,称涌出地表的水叫龙泉。在攀枝花西区,清香坪、河门口、格里坪一带,这种“龙泉”就有好多个。“大水井”,只是其中之一。

大水井的水,留给我的印象实在太深了,很多年前,我在一篇文章中写过它:“山腹有海,每遇山体有隙,水便外溢,聚而成泉,斗折蛇行,注入金江。泉水冬暖夏凉,净澈透亮。观之,滟滟鳞光似碧生辉;触之,滑腻肌肤如玉清凉;饮之,甘甜凛冽直沁肺腑;酿之,玉液琼浆香醇四溢。村民掘塘储之,曰玉潭,开渠引以灌溉,曰玉泉。沧桑千秋,玉泉滋润肥田沃土,养育一方黎民,乡人无不敬之为神。”

“大水井”轶闻

大水井既然被乡人敬之为神,自然会有一些民间传说和轶闻趣事。

2000年,我被派驻大水井村工作一个月。在大水井村委会,我认识了刘维三、潘仲林等老人,工作之余,老人们给我讲了很多有关大水井的故事。

据说,在大水井周围,以前曾建得有几座庙宇,譬如龙王庙、土地庙、财神庙等,香火还常年不断,很是旺盛。随之而来,也就有了一些神奇传说。但是,随着历史的推演,这里除了泉眼持续地淌着清泉,其他的所有庙宇,都被毁了,水井周围连建过寺庙的一丁点痕迹都看不到了。

既然实物已经不存在了,那么那些难以考证真伪的离奇传说,我们也就不讲了罢,这里只转述两个经考证后的小故事。

第一个故事,张冲重游金沙江,渴饮“大水井”。

1978年4月,时任全国政协副主席的张冲先生到攀枝花考察,准备为攀枝花找个理想的水力发电站站址。途中他来到了大水井。站在大水井中的“半岛”上,张冲向随行人员讲起了他和大水井的情缘。

他说,我这次算得上是旧地重游。

张冲在滇、川、黔地区有很高的威望。云南解放后,他就任云南省人民政府副主席、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西南民委副主任兼凉山临时军政委员会主席等职。任职中,他深入边疆少数民族地区,对边疆民主改革和社会主义改造的顺利进行发挥了特殊作用。特别是在任凉山军政委员会主席期间,他认真调查研究,贯彻党的民族政策,推动了凉山的全面解放,保持了凉山社会的稳定。据张冲先生介绍,他就是在这段时间,多次到过大水井。

“大水井的水清凉,解渴。”张冲说着,弯下腰捧起井水就要喝。

“首长,这生水不能喝!”随行人员一边阻止他喝生水,一边赶忙吩咐张罗开水。

“怎么就不能喝了?当年我们经过这里,哪一次不是喝够喝饱了才走?”

张冲说着,不顾随行人员的反对,蹲在井边,捧起井水就是一阵狂饮。

第二个故事,朱德夜宿伍家院,饮马“大水井”。

在共和国元帅朱德的人生道路中,有一段重要历程,那就是他1922年3月北渡金沙江,实现了人生道路的转折。那一次,时任云南陆军宪兵司令官的朱德,被云南地方军阀唐继尧通缉追杀,被迫与滇军将领金汉鼎等人一起,从昆明沿川滇古商道出走四川。朱德等人从陶家渡渡过金沙江后,同当地的“土匪”头子雷云飞见了面,在雷云飞的帮助下,摆脱了追兵,也彻底摆脱了旧军阀的羁绊。

这一次逃亡虽属不幸,但却开启了朱德革命道路的新起点。用朱德的话说:“借着唐继尧的毒手,将封建关系替我斩断。”(《朱德传》)

朱德渡过金沙江后的当晚,据说是借宿在伍家大院。这伍家大院,就坐落在大水井北面百十米处。伍家的生活用水,都是靠人工到大水井中挑取,这会一下子增加许多人,一时半会哪里挑得赢?好在大水井就在附近,有此方便,谁会不用?老人们讲,朱德一行二十来人马,当天就是在大水井边饮马洗尘的。

说到朱德夜宿伍家院,饮马大水井,我们得捎带提一下大水井的历史名人伍祥祯。

伍祥祯是民国初期出自大水井的最大的军官,混成旅长。说起伍祥祯从军,还有点戏剧性。

伍祥祯家一家,原本是地地道道的大水井村农民。直到清朝末期,都还是贫困之家,除了种点庄稼,农闲时就靠背煤炭贩卖维持生活。伍祥祯是家中的老大,迫于生活,到把总衙门当了差。有一次把总派他去永北(今永胜)领饷银,不料他经不住赌场的诱惑,把领到的饷银拿去押宝赌博,结果输了个精光,陷入了走投无路的困境。也是伍祥祯命不该绝,正巧赶上永北在招兵,伍祥祯就报名当了兵,跟着部队开出了云南,躲过了一劫。他原本只说是当兵躲难,却是歪打正着。在部队里,伍祥祯头脑灵活,打仗勇敢,居功显赫,屡屡获得上司赞赏提拔,到民国初期,就已经当上了旅长。

伍祥祯当了官发了财,但他没有忘记老家,他不断寄钱回家,要家里人修房盖屋,买田置地,促成了大水井伍家的兴起,伍家大院的诞生。

说到这里,我们就要点破一个历史的巧合了:这里讲的伍家大院的伍祥祯,竟然就是十六年前在护国战场上与朱德有过真刀真枪的伍祥祯!当然,朱德夜宿伍家院时,伍祥祯并没有在大水井,他当兵逃难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了。要是当天他在家,那么他和朱德还不知会演出哪出戏呢?

这不是杜撰。据参加过云南护国战争的朱德的同学周宗濂将军(1882~1954)晚年所著《云南护国外史》记载,1916年初,朱德、周宗濂所在的护国军,在四川叙府白沙场、牛舌匾、崔锅山等处,与伍祥祯、冯玉祥混成旅展开过多次激战。

谁又会想到,十六年后,朱将军竟然亲临伍家大院,拜访他战场上的老对手的府邸!

历史终归是历史。人们在历史进程中,各自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共同编织着历史画卷。现在看来,伍祥祯作为参与历史编织的个人,做到了雁过留声,这就已经足够了,至于他在编织历史的过程中,充当的是经线或是纬线,也许并不重要。我们现在提起他,其实也只不过是在捡拾历史的点滴,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好耍“大水井”

每次讲到“大水井”,村里的老人们总是有讲不完的话,不经意间,竟然还情不自禁地吐露出心中的爱恋:“说去说来,还是我们大水井好耍。”

老人们说,大水井这地方,自古就是马帮出入川滇的重要驿站。“三线建设”初期,攀枝花流传过这样一句话:“好耍不过河门口。”究其好耍的原因,主要是河门口有个百货琳琅的商场。其实,攀枝花建设初期最早的好耍的地方,是大水井。攀枝花定点商贸的萌芽,起点就在大水井。

1964年,为解决攀枝花建设者对日用百货的需求,从云南华坪、丽江和四川重庆调入近百名商贸干部和工人,在大水井和乌龟井建起了商贸供应站。同年,将玉泉、平江等处的供销网点并拢,在大水井村组建玉泉供销社,热热闹闹地上演了一出攀枝花建设初期物资供应重头戏。值得强调的是,这个玉泉供销社,就在大水井的东面四五十米。

每逢星期天,大渡口、弄弄坪等地的建设者风尘仆仆地纷至沓来,到玉泉供销社购买日用百货。然后,便到大水井边上一坐,在清凉的泉水中濯足洗尘,赶走一身的疲劳,悠哉悠哉,确实好耍!

大约在1970年,玉泉供销社商店迁到河门口并更名为河门口商店,大水井这个“好耍”的桂冠,也就随着商业重心的移动而戴到了河门口的头上。

说到大水井,还有一件事不能不提。那是1989年,在修建从弄弄坪通往巴关河西渣场的铁路隧道时,意外打漏了大水井的泉源,致使大水井断水枯涸。后来,虽然新建了还水工程,水井也得到了保护,但遗憾的是,这次变故从根本上改变了大水井的外观,这不能不说是美中不足,令人惋惜。但是,一向将大水井捧为神灵的大水井人,却能从全局利益着眼,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理解与宽容。

老人们说,比较起来,还回大水井的水,比原先自己冒出来的要多,再说,大水井的水漏了后,南面不远的灵泉寺的出水量却陡然增大了许多,由此看来,更有利于老百姓的生产生活。

至于生活,现在大水井村的村民,住房条件都改善了,很多人家住进了楼房大院,自来水进了家,吃水不再依靠大水井了。但是泉水多了有利于生产,这倒绝对是事实。大水井、灵泉寺两处的出水量增多,给大水井村泉水养鱼带来了极大便利。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大水井村就利用本地水多水好气候好的特点,大力发展蔬菜种植和泉水鱼养殖,在鱼乡水寨建设上做出了颇具特色的大文章,使得现在的大水井,又有了一番前所未有的耍头。

不信,你去耍耍看,或观光、或垂钓、或休闲、或度假,大水井,确实好耍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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