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彩云的故乡,有一个恍若仙境的美丽湖泊,它碧蓝似玉,被世人誉为“鲲海”。
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段的凄美故事,至今令人唏嘘不已。
很久以前,鲲海四季如春、水土丰美、鱼米富足、万类衍生、相安无忧。
海里,出没着一个叫“鲲”的红肚兜娃娃,没人能说清他的身世和来历,于是传言纷纷,说他是龙仔投胎,有莲藕一般的四肢、鲤鱼一般的水性、芦苇莺一般的机灵,通鸟兽之语,一年四季穿着红肚兜在水里掰藕、拾贝、掏鸟、捉鱼。
一天,鲲面盖荷叶,浮在水上小憩,突然,手指感觉被什么猛啄了一下,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起。只见一只白鸟像闪电般掠过,飞出一段距离后轻巧入水,白鸟不断扭头回望,显得惴惴不安。
原来,鲲的身子浸没在海水的阴影中,几个手指头却在水面细波中忽隐忽现,竟被那鸟儿当成白胖胖的小鱼了。
鲲也很惊诧,生来就在海子里漂泊流浪,他熟识水里岸边所有物种,却从未见过眼前这白鸟。鲲用嘴巴吮了吮刚才被啄痛的手指,顶着荷叶慢慢游近观察:白鸟鸽子般大小,整体纯白,展翅飞翔时,翅膀呈现部分暗灰色。白色的基调,将它红色的鸟喙和细腿衬托得分外耀眼。
经过数日的相互打量、试探,双方渐渐放松了戒备。白鸟看鲲萌态可鞠,毫无敌意,还一个劲儿地帮它和伙伴捕鱼捉虾;鲲见鸟儿非鱼虾不食、非沙湾不栖,洁身自好,十分喜欢。
慢慢的,鲲和这只叫“鹏”的白鸟成了朝夕相伴、无话不谈的莫逆之交。从鹏的口中得知,白鸟的真名叫“红嘴鸥”,它们每年都从万里之遥的北方南迁越冬,是典型的候鸟一族,以擅长远翔高飞、激浪捕鱼闻名。
鹏还告诉鲲,自己是族群的首领,迁徙途中,偶然发现这处遗世乐园,便决定将鲲海作为族群越冬的备用基地。
自鲲鹏相遇后,红嘴鸥冬来春去,年年赴会,从不爽约。而鲲,之后根本不用关注鸟讯,那几天只需睡在海里打发时间,直至最先到达的鹏,轻啄他的手指。
红嘴鸥光临的日子,既是鲲、鹏形影不离、快乐无边的幸福日子,也是鲲海最美丽灵动的季节。
鲲与红嘴鸥白天尽情捕鱼、嬉戏,夜晚栖息沙洲,听鱼儿泼剌吹泡,看流星划过天际……
欢聚的时光短暂而急促,离别之神总是早早吹响分手的号角。
惜别依依,但鲲与鹏,对来年再相聚,满怀信心。
芦苇莺的第三窝雏稚,已长出漂亮的羽翅;鲲海红杉,又披上了灿若云霞的冬装。掐指一算,整整三年了,红嘴鸥,杳无音讯。
鲲,丧失了等待的信心,他焦急疑惑、行色匆匆,五百里鲲海,里外找遍,结果连红嘴鸥的羽毛也没见着一片。
正是这次大规模的寻觅,让鲲发现了许多异样的情况——
人类开始大规模进入湖区,他们砍伐森林、大兴土木、填海造地,岸边的房屋越来越多、越来越高。城市产生的污水从四面八方注入湖内,原本镜明清澈的湖水开始油腻发浑,蓝藻水华爆发般滋生,大量鱼虾因缺氧而死亡。
鲲下海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最后,不得不脱掉红肚兜,穿上肥大的成人衣裤,像马戏中的小丑,躲进岸边被人废弃的小木屋,整天的不露面。
漫长无奈的日子,消磨着鲲的意志,鲲对鹏,由思念而生怨,由生怨而释然,由释然而忘记,由忘记而祈祷(祈祷红嘴鸥永远不要回来),由祈祷而诅咒(红嘴鸥再回来,凶神恶煞将降临人间)。
种树十年功,砍树半分钟。没用多少年头,湿地填平了,芦苇铲尽了,花鸟虫鱼消遁了,鲲海萎缩成一潭死水,机动游轮招摇而过,船尾荡起一股股恶臭的黑浆。
失去海的滋养,鲲的性情变得乖戾疯狂,他拦车堵路、捣毁工地、盗窃工具,到处寻衅滋事。但谁认真理会这个另类怪物呢?他的抗争,不啻螳臂挡车,只换来无数次讨打挨揍,留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躺在床上,鲲身心俱疲,感觉自己正慢慢走向死亡,脑海中不断闪回沙鸥翔集、锦鳞游泳的画面。突然,一道白光闪过,鹏大声呼救,有人正要拧断它的脖子……
鲲翻身猛醒,周身大汗淋漓——原来是场恶梦!而当凝神细听,这哪里是梦,分明是红嘴鸥到来的动静,鹏那独特的叫声,更是真真切切!
鲲一个鲤鱼打挺,从小木屋飞奔出去。
群鸥翻飞,人声鼎沸。人们手臂向天,欢呼雀跃,高举的面包棒、火腿肠,好似刀山剑林。而鸥群则争先恐后,以盘旋、俯冲、悬停、窜升等各种姿势去参与饕餮盛宴。
鲲避开人群,瘫坐在一块巨石上,冷漠疏离地看着眼前怪诞荒唐的一幕:说是演马戏吧,又分不清谁是观众,谁是演员;说是施舍吧,又分不清谁在施舍,谁在乞讨。
一个熊孩子,因个子矮小,力有不逮,难以引起鸟儿的注意,便使劲指着天空大骂:“傻鸟!傻鸟!”
鹏盘旋高空,俯瞰四周,有几次,它试图降落在鲲的身旁,但看见鲲形如槁木,心如死灰的样子,它心生胆怯。
一弯新月挂上树梢,鲲海万籁俱寂。被食物胀饱肚子的鸟儿全都昏昏入眠。小木屋一豆灯光,鲲斜撑胳膊肘,歪在床上似睡非睡,忽听窗外一阵扑棱。
鲲打开窗扇,鹏,停在窗台上。
曾经如影随形的莫逆之交,此时此刻心存芥蒂,相对无言。
“这次越冬南迁,我们遭遇了罕见的暴风雪,队伍精疲力竭,不得不在此休整喘息。”鹏率先开口,想打破目前的僵局。
见鲲还是默不作声,鹏又换成了轻松的语气:“鲲海是你的家,不欢迎我们吗?”
“鲲海已经死了,怎么欢迎?”鲲冷冷地应道。
“鲲海纵然已不是过去的鲲海,但人类的慷慨与热情,让我们感激万分。我也想驱使鸥群继续南飞,但气候异常、渔场难觅,与其风雨飘摇、前途渺茫,不如像现在这样,每天都有现成的食物填饱肚子,对吧?”鹏像是辩解又像是宽慰自己。
鲲缓缓地摇着头,眼光时而浑浊时而犀利:“过去我恨你们一去不回,现在我恨你们不期而归,你们没有觉察到人类的虚伪和愚蠢。”
鹏不解道:“怎么是虚伪呢?他们不辞辛劳、不分晴雨、倾其所有,是为了帮助我们渡过难关啊!”
“他们尽干杀鸡取卵的事!”鲲提高了嗓门:“人类破坏了鲲海的环境,断绝了水中的鱼虾,现在又自作多情地投喂食物,这不等于挖断水脉再往井里灌自来水,砍完树木再用绿油漆涂抹荒山一样虚伪和愚蠢吗?”鲲咽了口唾沫,愤愤难平:“人择良友而交,禽择良木而栖。你们是乘风破浪,不屑嗟来之食的候鸟一族,难道心甘情愿当投食喂养的家禽吗?”
鹏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气急交加:“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是鸥群有成百上千张嘴。人类不是信奉‘好死不如赖活着’吗?你忍心看着我的族群为了一口食物而葬身鹫爪鲨腹吗?嗟来之食怎么啦?只要我们不偷不抢,食物就是干净的!”
“我不是人类,好吧?”鲲气得发抖,拳头紧攥,像审视怪物一样审视着鹏。发现鹏再不是当年天真烂漫,胸怀天涯的美丽勇敢鸥王,它难掩市侩、菲薄的神色,腹部长出了许多赘肉。
“难道因为有黑夜,地球就不转动了吗?难道因为有邪恶,我们就得同流合污吗?难道为了嗟来之食,万物都满足于做猪当狗吗?你希望祖辈的优良传统在你手中丧失殆尽吗?你可以逃避迁徙中的疾风恶浪,但你能保证鸟儿们在污浊的死水中抢夺过期的垃圾食物,就不被天空淘汰吗?你知道熊孩子叫你们什么吗?傻鸟!傻鸟!你以为人类是在施舍吗?不,他们是在乞讨,和你们一样,共同乞讨一幅人鸟和谐的虚假景象。信仰是需要坚守的,邪恶不会因为委曲求全而变得温柔善良,鲲海也不会因为你们放弃飞翔而变得澄澈干净!”鲲连连回怼,步步紧逼,吓得鹏步步后退,差点从窗台边沿踩空掉落。
时过境迁,人心难测。阔别已久的重逢,竟然导致针尖对麦芒的结局。
鹏扑腾翅膀,站稳脚跟,眼含伤悲:“算了,君子绝交不出恶言。争吵有什么意义,我们不是得活下去吗?江湖相忘,各自安好吧!”说完振翅而去。
鲲跳出窗户,朝着鹏飞走的方向声嘶力竭:“乞丐,傻鸟!鲲海不是我的家,也不是你的家!你们走吧,必须走,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
翌日,鲲海出现了一个疯小子,他赤膊上身,满脸污秽,手持竹竿,不分昼夜地在海岸边、涵洞下、排污沟、臭水凼驱赶红嘴鸥,口中念念有词,含混不清:“乞丐、傻鸟,乞丐、傻鸟。”疯小子挥舞的长杆不断猛击水面,乌黑腥臭的脏水四处乱溅。
沿海喂鸟的达官贵人,豪商巨贾,帅哥靓女甚至贩夫走卒无一不厌恶他、唾弃他,骂“傻鸟”的熊孩子拿石头扔向他,抢不到食的鸟用尖喙啄他,往他的头上拉屎。实在闹凶了,就有黑衣大汉将疯小子按倒制服,押送而去。
但过不了几天,这个疯小子又逃跑出来,依然歇斯底里、夜以继日地乱打乱骂。他半蹲马步,怒目圆睁,举杆向天,凶神恶煞的雕塑状,成了喂鸟人和红嘴鸥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鹏心里知道,那疯小子是鲲。
自鲲发疯以来,鹏就藏入鲲海深处自行绝食,族群成员对它由不满发展到嘲笑、诋毁,甚至想篡夺王位。
残霞如血,鹏鼓起最后一丝力气,朝鲲挥舞的长杆迎头撞去。“嘭”的一声,鲲、鹏、竹竿全都颓然坠海。夕阳似乎不忍看到这悲情的一幕,倏地钻入了地平线。
红嘴鸥飞走了,喂鸟人散去了,山河大地陷入了沉思般的寂静。
鲲鹏的故事结束以后,鲲海发生了灵异事件。有一座小山脉,从当初鲲、鹏落水的地方生长出来,外观极像一个胖娃娃仰面而卧,身旁,还依偎着一只红嘴鸥,当地人称之为鲲山。
鲲山秀竹叠翠,溪流潺潺,它既阻挡了城市的污水,又为鲲海注入了源源不断的清澈甘泉。
东方熹微,红杉披霞。鲲山之麓,一户人家久病不愈的幼儿突然惊悸梦呓:“鸟儿来了!鸟儿来了!”
大天白亮,幼儿沉疴尽除,动如脱兔。
责任编辑 管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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