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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攀枝花文学》【刊授学堂】年度优秀作品奖:《空城》
文章来源:《攀枝花文学》  发布时间:2020-03-24
  

颁奖辞:高中学生张琪在小说《空城》中勇敢地突破了常见的小说叙事程式,潜入心理层面,细致地刻画了一个怀才不遇的写作者所经历的心灵的涤荡。他在心理描摹上颇见功力,又较好地关照了社会现实,有鉴于此,经评委会审读并研究决定,将2019《攀枝花文学》【刊授学堂】年度优秀作品奖授予张琪同学。

 

作品:《空城》(2019年3期

作者:张 琪攀枝花市七中高二〇二〇届二十五班学生

 

 

  凌晨三点四十六分,他呼吸一窒,从一个诡谲的梦里醒来。

  梦中他被困在一个空间里,正前方有一只血色的鸟。它那对丰满的红亮羽翼,无力地耷拉在身体旁侧。

  他下意识地吸气以调整鼻腔紊乱的气息。猛地,暗沉房间里充斥的浑浊气味直冲进他的气管,刺激着肺叶,惹得胸腔隐隐抽痛。

  还好,是个梦。

  他撑开沉重的眼皮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距离他停下写稿上床睡觉只过了一个小时六分钟。

  太早了,他想。他戴上耳机,听着里面传来的沙哑磁性的歌又闭上了眼睛。

  “可能是寂寞,空气变得很稀薄,满城霓虹开出荒漠。”

  “我这么费心费力把你养大,我得到了什么好处?……我看你跟你那个亲妈一样都是白眼狼!”

  “还为你等着,我的心快要死了,要有什么刺激我魂魄。”

  “听说他的文章一直是找枪手写的。”“真的啊?那实在是太恶心了。”

  “任由你,自由的,耗在我苦中作乐。”

  “滚”“废物”“白眼狼”……

  脑海中不断回响的咒骂声越发刺耳,循环的速度也越发快速。他身体四周横溢的恐惧和委屈像是一直隐遁在黑暗中的鬼魅,等他最后一根神经被残忍地蹂躏摧残以致彻底崩断的时候,就立刻将他推向无底的深渊。强烈的失重感瞬间袭来,他的四肢因此而变得酸软无力。

  “你根本就是个废物!”

  他从床上猛然坐起,顿时觉得有些晕眩,便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脚趾骨,继而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光裸的大腿在黑暗里白得反光。他抬头再次盯向灰墙上挂着的时钟,指针一晃一晃的,就像一个踉跄的醉汉。五点零三,五点零四,五点零五。还早,这个城市还在酣睡,他的四周没有传来刺耳的重型机器运行的声音,也没有传来早高峰车辆尖叫一般的鸣笛声,但他却再闭不上眼。

  他的失眠有一段时间了,从他觉得自己的心尖上囚禁了一只翠鸟的那时候起。

  那只鸟头顶带着浅色横斑,从额至枕是蓝黑色、青蓝色的横斑;背部翠蓝,腹部栗棕;嘴和脚则均为赤红色。隔着牢笼望去,它浑身迸发着一股蓬勃的气息。

  他从未感受过这样鲜活的生物,竟让他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起来。

  “咚咚”。“咚咚”。

  他想伸手去抚摸它光滑的背翼,可指尖还未触及那光滑亮丽的皮毛,鸟儿就发出尖厉的啼叫,像遭受了极大惊吓一样在囚笼里上下扑腾,这动静震得他心尖莫名一阵颤畏。

  “凭什么?凭什么连一只鸟都要这样避我!”

  他愤怒地晃了晃锈满黄斑的囚笼,翠鸟停下了,朝他瞥了一眼就迅速背过身去。就在翠鸟瞥他那一瞬间,它的双眸迸发出骇人的腥红……

  他动了动酸胀的脖颈,涣散的视线透过生满黄锈的纱窗往外聚焦。黎明已经破晓,九天之际划过一道白光。耳机还在循环着那一首歌:

  “这城市那么空,这回忆那么凶,这街道车水马龙,我能和谁相拥。”

  这时,他看见一只通体翠蓝、双足赤红的鸟停在了不远处的一根电线杆上。他取下耳机,不由得愣了两秒,这鸟太像了,可又不太像。因为他心尖的鸟充满着活力与朝气。这只鸟看起来十分肃穆,就像立足于光明中的审判者一样,在它的审视下,尘世中的污秽都将无所遁形,而其中所掩藏的许多人事也将会被它的尖喙揪出来,被血淋淋地晾在青天白日里。他晃晃头收回了视线,然后起身穿好衣服,重新坐在电脑前开始赶稿。

  “程欢瞪大眼睛,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偷了他的设计,并把卖国求荣的罪名嫁祸给他的恶人,会是眼前的这个十年挚友。

  “这个打击如同仙人渡劫的九重天雷误落

到凡人身上,让他遍体鳞伤,再没有了生的希望。嗓子眼里弥散着一股苦涩的血腥味叫他说不出话来。但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疯狂地怒吼——故意的!他是故意的!”

  他写的这个故事发生在清末,讲述了一个爱国的留洋建筑学生程欢跌宕起伏的回国经历。故事逼近结尾,跟程欢一起留洋的好友,不仅抄袭了他的设计,还勾结当地军阀捏造了他“卖国”的罪行。程欢因此受到百姓怨恨,失去希望,最终心灰意冷横死街头。

  他没了思路,顺手从冰箱里拿了一盒牛奶,余光瞄到了压在电脑下的那位许先生的纯黑镶金名片。名片的设计风格就如同拥有者一样,低调却凸显张扬。许先生四十多岁,是一位资深专栏编辑,并且极其欣赏他的写作能力。就是这位许先生给了他继续写作的信心,并承诺说只要他把这篇故事写出来,就会给他十几万的稿费,还会帮他出书,前提是他要给许先生五万作押金。这五万是他多年辛苦积攒下的所有家当,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五万块钱上,并把它交给了许先生。同时为了能尽快拿到稿费,他就像疯了一样每天十几个小时地赶稿,甚至为了省下时间和微薄的电话费而同身边所有的人断了联系。他就像是被架空在这个城市里的一只翠鸟,拼命地想向世人证明自己,拼命地想挣扎着逃离生活这个囚笼,而许先生就是他挣扎时从笼外投来的一束光。

  他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牛奶。啧,太冰了,冰得他的胃都开始灼痛。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然后熟练地抓起电脑旁的廉价香烟和打火机,想起第一次洽谈时许先生对他说的话:

   “我相信你,相信你绝对是当作家的料。”

  我也相信,他想。他甚至能听到心尖翠鸟发出的几声微弱的啼叫。

  他叼起烟,在烟嘴处留下一圈淡淡的口水渍,然后支起左手稍微挡了挡纱窗漏的风。“啪!”他按燃了火机,随即满眼都是那一小簇跳动的蓝黄色火焰,它跃动的光影就像是黑暗中狂舞的鬼魅。他点燃了烟,呛人的烟草味渗透进空气,抽空了鼻腔附近的氧气,麻痹了他末梢的神经,使他的心跳突然加快。

  咚咚,咚咚。

  谁在敲门?他站起身跨了两步拧开大门。一张化着浓妆的脸被赫然放大,就像日本奇异志里的桥姬女一样,他的心跳又不着痕迹地加快。

  咚咚,咚咚。这是心尖的翠鸟在啃啄囚笼的声音。

  “房租什么时候交?”女人问。他顿时哑然,不是他不想交,而是所有的钱他都给了许先生,现在的他实在是拿不出钱交房租了。女人被他模糊的态度勾起了怒火,也不管自己的形象,泼口就是污秽的咒骂。

  他的心里对于这些辱骂性的语句早已麻木,目光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放空,从女人猩红的一张一合的双唇,到脸上落下的惨白的脂粉,再到她背后那群模糊的张牙舞爪的黑影……

  “你听到没有?”女人的喊骂把他从另一个维度里强拖了出来,“最后一次,这个月底不把欠的房租给还了就立马给我搬走!”

  他晃了晃神,说:“我马上就能拥有十几万的稿费。你等一等,稿费一到我就给你钱。”

  女人闻言大声笑了起来,然后用涂满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着他的眉骨讥讽地说:“呦!一个废物还真以为写几篇狗屁不通的作文就能成为大作家呀!我告诉你大作家可不稀罕住咱们这儿!”说完便蹬着高跟鞋,扭着臃肿的身体转身走了。他咬了咬牙,哐一声关上了门。这一下动静太大了,整个房间里的小物件都抖了一抖。昏暗的楼道里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未消停,只剩那不断跳动的眼角还展现着他内心的愤怒。

  废物,又是废物!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侮辱我!等我写完这篇小说,等我拿到稿费,第一件事就是把房租往你脸上砸,然后离开这个破烂房子,他在心底愤愤地想。随即又重新坐回电脑前,继续敲打着故事的结尾。墙上挂钟的时针晃过一个又一个空格,窗外的景色忽明忽暗,他就像被定格在另一个空间里,四周除了他心尖上那抹绚丽的颜色尽是黑白。

  “卖报卖报!今天头条,卖国贼程欢于昨晚被发现暴毙街头。”

  “死有余辜啊。”“终于遭报应了。”“大快人心啊!”

  市井街坊里堆积了无数谩骂的语言,并且迅速膨胀发酵,一时间程欢死于非命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结尾该怎么写?是替程欢澄清还是让他死去的真相永远不被世人所知?他没了主意。

  要不问问许先生吧。他思考了一会,便拨通了许先生的电话。

  “喂?您好?”

  “许先生您好,我这里写到结尾了但我拿不定主意,请问您能帮我想想吗?”

  “哦,哦!那请你把稿件发到我的邮箱里吧。现在是八点三十五,这样我粗看一下十点再好好交谈一下。”

  他一边应着一边极快地把稿件发到了许先生的邮箱里,随即便把纯黑名片从电脑底下抽了出来,捧在手心里,轻轻摩挲着上面镶着的金线。

  “已经快写完了,再过不久,我就能拿到稿费了吧,”他想,“那么我也能拥有这样的名片了吧。”

  他哼着小曲“这快乐都雷同,这悲伤千万种。”他甚至听到,立在电线杆上的审判者都发出几声近似愉悦的啼叫。

  一个敞亮的建筑楼顶,很容易被城市上空层层的雾霾所覆盖,而那些淫靡颓废的灯火也从未消散一点温度。住在城市中层的人们则每天朝九晚五,日复一日地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而那潮湿和阴暗只属于城市建筑群落的最底端,他就生长在这里。但他觉得,他可以凭借自身能力一步一步摆脱融入骨髓里的黑暗和腐朽。就像许先生说的:“你的才能告诉我你从来就不是城市底端的人。”

  他瞅了一眼挂钟。夜晚十点整,正好是一个城市狂欢的时间。

  他掏出手机,照着名片上的电话拔打了过去,一阵彩铃声响过,电话那头传来的只有一个冰冷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他瞪大了眼睛,心脏仿佛突然被猛拉上空中,失重感和压迫感瞬间袭来,熟悉的束缚感让他不禁浑身颤栗。但很快,他又强行把这种不安压了下去,“一定是我打错了,我再重新,再重新来一遍,就一定能打通了。”然后他又重新拿起名片,对照着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然后拨打。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什么?还是空号?他的手开始不住的颤抖,初春里他的手脚冰冷得如跌冰窖。他就像高速运转的机器一样,一遍又一遍输入那张名片上的号码,一遍又一遍地拨打。整个人的意识开始渐渐脱离身体,而不再受大脑控制。

  怎么会?他在心底反复地质问自己,怎么会?我是不是被骗了?他想起许先生对他的鼓励:“你的文笔和构思都很出彩。”“你不是希望他们能肯定你吗,我相信你的能力。”“相信我,你心里所想的我都能给你。”许先生有些低沉的嗓音像是魔咒一样萦绕在他的耳边,然后转化成一双无形的手,猛地将他摁向水底。而许先生则站在岸边捏着一只翠鸟,笑着看他一步一步失去挣扎的能力,最后走向灭亡,那片冰冷的河面上最终只剩下了几根蓝绿色的羽毛。他反手将手机甩了出去,砸到了床头柜,屏幕裂开了一道缝。

  他狠狠揪住心口的衣服,揪出的褶皱在他手下被拧成一朵干枯的花。不久,被握碎的花屑就随着尘灰飘散到空气里,顺着气流上升,混入了城市上空的雾霾,朝他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他觉得他的太阳穴正承受着腐蛆蚀肉般的疼痛,整个脑海中只剩下混沌与迷茫。他想大喊几声来缓解这奇怪的疾苦,可他那些嘶哑的低吼卡在喉口,活像被一把匕首紧紧抵住了咽喉。

  顿时,他活过的二十九年的经历就像七月绝堤的江水一样喷涌出来,深深占据了他的脑海。此刻,连他平常清醒时都不曾记得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在此刻也开始不断地被撕扯放大。与此同时,无边无际的黑暗带来的恐慌焦虑也迅速地朝他逼近,将他的灵魂乃至肉体都裹成了一个蛹。更令他痛苦的,是他发现自己心尖上的翠鸟竟然拖着残损的身躯,开始狠戾地撕咬和吞咽他的记忆,异常野蛮地在颅腔内啃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他直起身踉跄着走近床头,半蹲着捡起手机,划开屏幕。霎时,手机的亮光就透过那条裂缝逼向他的双眼,使他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大脑渐渐空白。

  他在心里默念,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随即他按下拨打键,可话筒那边传来的还是只有那个提醒号码是空号的机械女声。那冰冷的声音就像他早上喝的牛奶一样,太冷了,却烧灼了他五脏六腑。

  他跌坐在水泥地板上,绝望将他整个人都束缚起来,他说不出来话。只能一遍遍在心底重复着:“故意的,他是故意的!”那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疾苦,夹杂着无边无际的恐慌和焦虑,一直一直地坠落,无休无止地下跌。

  他看见翠鸟透过囚笼在他心尖口上啄出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凹槽,那身光滑亮丽的羽毛也被污血染褪了颜色。然后翠鸟摔倒在地,永远不能再动了。

  它临死也没有冲破这个囚笼。

  他感到胃部一阵烧灼,继而不断地抽搐,就像迷失在了一座空城里,不安,迷茫,绝望。他呼吸一窒,可瞬间房间里浑浊的空气又直冲向大脑,麻痹了他最后的感觉神经。

  咚咚,咚咚。门又被敲响了。

  次日早上,一篇未完成的小说在网上已引起轩然大波。而后不少网友纷纷评论猜测故事真正的结尾。那个四十多岁的作者称,真相存在在每个人的心里。此后,有网上爆料称这位作者姓许,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专栏编辑。

  当这事在网上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偌大的城市里没有人注意到,一只站在电线杆上的蓝色翠鸟突然尖厉地啼叫了一声,然后重重地从杆上坠落,像是一道蓝色的闪电,劈开了这座城市上空混沌的烟云,最后彻底融入进了城市建筑群落底端的一滩污泥里。

  一个远离城市中心的街角杂货店里的时钟踉跄地走向了零点,门口的音响循环放着《空城》:

  “这城市那么空,没有你的空洞,

  连呼吸带出的风,响得震耳欲聋。

  我站在黑暗中,心已经跳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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