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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 |十五岁时的那座山
文章来源:《攀枝花文学》2022年第3期  发布时间:2022-06-13
  

  从十五岁起,山就在缝合着我的命运。

  山在我的生命里是一种宿命的存在,就像它在远古先民的情感里寄托了某种永恒的意志。山在我的情感中亦混杂着对立的两面,一方面,它在我不断地攀登中拓展了生命的意义与高度;另一方面,它却又静而不语,似乎早已在永恒与凝止中完成了对我最好的指引。在古时,山意味着遥远,意味着曲折与闭塞的宿命,所以愚公移山的壮举才显得如此石破天惊。但山同样也给了人世沉浮一个窗口,给了命运多舛的心一份洒脱与安抚。山可隐居,可从自然中获取某种心灵的契合与对话,可以让人生的苦痛得到疗养与抚慰。山指引了我,寄予了我未来与希望,在一次次对它的仰望中感知到了我未来的命运。每当我对人生与未来充满疑惑,或收获了人生的成长与惊喜时,我都会重走一遍当年寻山的道路,寻山对于我而言成了一场祭祀,在烟雨朦胧或烈日暴晒中通过一步步丈量,一步步体感自我的过去,最终获得人生想要的抵达。

  这座山距家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我常常坐公交车到达山脚,然后向上攀登。不过,距离的便捷往往意味着需要在心灵上历经更加持久且反复的苦行才能抵达朝圣的居所,以获取谛悟的深刻。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山所给予的是一种景色的赏心悦目,亦或逍遥之乐,亦或心灵的寄托。而于我,山融进了我的血肉,伴随了我一生的成长,这座山叫太阳山。它没有奇峻的身姿值得游客们来猎艳,仅仅五十多米的海拔,在祖国苍茫的群山之中更谈不上挺拔。最特别之处也不过是山顶上有一座原始先民修建的太阳神像,神像的年头在我心中早已模糊,我也从未在意过那些附加在它身上的年岁与荣誉,印象最深的也仅仅是它被收入了吉尼斯纪录。

  神像高不可攀,然而在我心中它更像是一位有着鲜活血肉、和蔼可亲的老者,它观看了太多尘世的轮转,比我们有着更为久远而广博的睿智。人世聒噪,它的世界却永远安适如常,似乎它早已习惯在沉思中以智者的目光向远方追视生命与宇宙的奥妙。它的不言又时常让我怀疑它的物质属性限制了它睿智的言语,使得物质形态虽然赋予了事物以重量,却同样囚禁了语言的轻灵。又或许它的言语本就是我这样溺于凡尘的人所不懂得的,就像我不懂得百兽的鸣叫,仅能在静默中得到如只言片语般的领悟。然而,对于那些在悠远与恒久中所沉淀出的睿智,我哪怕仅截取只言片语,也足以受用一生。这让我想起人生,想起每个人生而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永无止境的攀爬,自愿或被迫向前,而攀爬的意义却并不在抵达的本身。反而,越是遥远而艰苦的前行越会让人会获得意义和真理。

  山带给我的记忆久远而刻骨,它源于我灰暗而凄苦的童年,在我无望的黑暗中注入了唯一的光亮。儿时父母外出打工,我由村里的爷爷奶奶带大。然而,爷爷奶奶的教育却像一只旧社会带着满嘴鲜血的蚂蟥,匍匐在我稚嫩的心灵之上,用暴力与野蛮的方式剥夺了我童年所有的天真和幻想。儿时的村子就像一口被阉割了想象力的井,或是一座无形的监狱,人们世世代代在井中游弋,直到井水干涸,生命戛然而止,也不曾窥视过井外的一丝光景。我不应该是井里的鱼,我觉得我是一只飞鸟,只不过意外错生在井里。于是,我开始带着期盼与憧憬日复一日的仰望着井外的世界。

  我从未去过井外,所以幻想井外的世界也就成了我生活里的乐趣与寄予。井外世界应该很大,那里应该充满着五光十色的喧嚣与新鲜,或者它也可能是一口更大的井,里面装着更加恒久与单调的无趣。但无论如何,这份幻想对于一个只知道土地的孩子来说太过着迷而振奋了。后来,这份幻想慢慢寄托给了远方的一座山。它开始伴随着每天的日出与日落,牢牢定格在我的生命里。我时常兴奋的想,“遥远的那座山,在哪里呢?我什么时候才能去?”山,在我生命中渐渐长成了一双飞往希望与未来的翅膀,它是我童年稚嫩的梦,也是我在面对人生苦难时最后的绳索。这条绳索慢慢在我的生命与成长中贯穿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长,直至我想抓住它的渴望也愈发强烈。终于,在高一的时候,我开始向它攀登。

  “这叫太阳山”,母亲指着黄昏中朦胧而血色的山峰,痴痴的眼神溢出了一湖清澈的泉水,倒映着潋滟的波涛。“我高中毕业时和同学一起骑自行车去过。”夕阳又在她的脸上刮起了一阵强劲的飓风,倏然间让她眼中的涛波愈演愈烈,直至在她的眼中重现了少女的泪光。那是母亲的太阳山,让她重返少女的太阳山。而我的太阳山呢?“太阳山!太阳山!”我开始日夜在心中将它呼唤,我知道它必然会在某天像太阳般在我的生命里升起,彻底照亮我生活的黑暗与无望,哪怕我会如夸父追日般至死不渝的寻找。

  我从镇子上搭车去市里寻找山,开始了我的第一次旅行,心中则不停在追问着自己,似乎想要将过去一切的不解与苦痛都在寻山的过程中问个究竟。看着窗外流水般的景色,不觉间已泪如泉涌。

  记得那天在烟雨中下了车,我背着包淋在雨中,茫然的站在登山的路口往前凝视。同行中,一对中年夫妇踏着青烟般的步子往前疾走,很快便不见了人影。眼前那绵延不断,没有尽头的山路,对比起我过去原点般的生活,竟呈现出一种夸张般的漫长,仿佛是一场戏谑的嘲讽,让我有了几分遥不可及的心悸。

  一路上,激动与畅快交替在心中翻滚,让攀登成为一场摄人心魄的朝圣,而那些长久以来的积郁,也渐渐在如流水般的云雾中获得了一种自由的轻盈。忽然,我的脚步凝止,目光开始追随着那没有尽头的山路暗想,“这会不会是我将要行走的一生?那样崎岖而漫长,那样饱受着没有尽头的苦楚与无望?直至在爬山与寻山的循环中将人生囚禁成山中缥缈的烟云。”如今,我早已记不清登顶后的感受,是带着心灵的狂喜,亦或抵达朝圣后的满足。那时的情感就像一只早已在回忆里远行的飞鸟,或是山顶时常缥缈的云雾,充盈着岁月的朦胧与留白。但我不愿对它过多的追想或揭开,我知道那一刻,我生命中所有的情愫与狂喜已在人生中有了自我的定格,需要的不过是将他们逐一打包,再给他们一个安静的位置。在往后的日子偶尔想起时,也只需要走到存放它的地方,拭掉它的灰尘,如在漫步中偶遇一首拨乱心弦的老曲。

  山成了我的情感的归宿。山给了我力量与收获,给了我人生的意外与惊喜。同样我也明白,八年的征程也不过是一场寻山的开始,就如八年前的我站在太阳山入口,在茫然中获得了一种启迪——人生不断攀爬的意义就在于能够相遇更好的自己。十五岁后,每年我都会带着朝圣之心去重爬一次太阳山,重走一遍当年的寻山之路。山,每一次寻时都依旧是当年的缥缈遥远,一如我那早已在岁月里远行的十五岁,短暂却闪动着青春不灭的璀璨。山,同样又会长久地矗立于我的生命中,以它的悠远与深邃,以它的自由与返璞指引更多的人来山中,寻山。

  我的生命里住着一座山。

  作者:曾龙(湖南常德)

  点评:

  或许,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住着一座山。

  读完此文,我恍若也随着作者的文字去攀爬了住在他生命中的那座山。那座太阳山于作者而言是一处朝圣地、一处心灵道场,寄托着一个十五岁的懵懂少年对生命的好奇与思索,对未来的幻想与希望。

  本文以“从十五岁起,山就在缝合着我的命运”开篇,简短的语句却透着深沉,为全文奠定了情感基调。作者继而写到他与山之间的复杂情愫以及山在他成长过程中所具有的意义。“它在我不断地攀登中拓展了生命的意义与高度。”“似乎早已在永恒与凝止中完成了对我最好的指引。”寻山、爬山的过程亦是一个朝圣的过程,于此中,心灵得到净化与慰藉,生命得以丰富和成长。

  作者由爬山想到人生:“想起每个人生而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永无止境的攀爬,自愿或被迫向前驱赶,而攀爬的意义却又并不在抵达的本身。”“这会不会是我将要行走的一生?那样崎岖而漫长,那样饱受着没有尽头的苦楚与无望?”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竟会由爬山而生出如此深沉的思考,令人惊叹!内心如此丰富、早慧的孩子必然不甘于一辈子困在“井中”,他向往的是更广阔的天空,而这份向往与梦想,也被寄托给了远方的那座山。于是,寻山、爬山,以朝圣之心去寻找生命之真相,去领略人生之真谛!

  文章结尾“我的生命里住着一座山。”犹如一枚沉重的印章,重重地落下、盖章,收束全文,力若千钧。那是山的重量、生命的重量。

  本文以“十五岁时的那座山”为题,或许是为了缅怀那“早已在岁月里远行的十五岁”;缅怀山开始缝合“我”的命运的那个青春节点。青春虽短暂,却永远璀璨,十五岁时的那座山亘古长在,并指引更多的人寻山、爬山,完成各人生命中的朝圣。 (攀枝花市作家: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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