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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 |梦
文章来源:《攀枝花文学》2022年第2期  发布时间:2022-03-24
  

  我在朦胧中看见了一条路,路的尽头有些许消逝的光芒,我赶忙沿着小路走去,恐怕丢了这一点美好的光。

  我仿佛记得穿过山洞,跨过丛林,走在乡野的道中央,两边的梨树十分惹眼,倒不是有多少的梨,反是那斑斑雪白的点,和着风慢慢摇曳,远处扑飞的野鸡、蹦跳的狗、沉闷的水牛和村女,晒着的衣服,竹竿和老者……随手用树枝挥舞着,斑白便随着飘动,诸影诸物,都映在湖中,无不动摇,扩大,飘向远处。

  一样是这翠鸟飞过,清秀的太阳托在云上,远处无人牵挂的蓑衣挂在竹竿上,好似稻草人一般,可惜不在田里,就连吓唬的想法也无法实现,小镇总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当我走近,它便安静,连湖水都翻不起一点波纹,我正要凝视他们时,身子骤然一震,睁开眼,湖水竟不由得漫出,湖水顺着小道一直从眼缝中流出,小道两旁的桂树也被折断,斑白也已凌乱,碎散。陡然的水波将影撕扯成片,我也无意紧捏那树枝,眼前只剩一片碎影。

  我大抵是怀念了吧,想着旧时小镇上的人和事,竟不由得湿了眼,倘是往日,倒也能呼头大睡,可今夜却如坐针毡,沉思良久,也许是忘了多久没见过这般美好的事物罢了,坐起静静地望向窗外,街上灯火渐渐地缩小了,不时传来几声狗吠和行人的脚底在路上摩擦的声响,这些使我厌恶,我凝思着,仔细回想着朦胧中的小镇,却不能把碎影重新拼上……看着寂寞的院墙内,想到兴许是回到家中,没有灯火通明迎我而入,桌上没有香喷的饭菜,胸内的寂寞声越加响耳,南风也变得愈加浓烈,甚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朦胧中的小镇寻找故乡的味道。

  该是北国没了信,秋月回了山,我再想不到小镇旧时的样子,只管向南踏去,欲看看南方的模样,就是这般自顾自的离开了。

  便趁着碎影还在,努力找回它,挽留它,靠近它,我勾起身子去取纸和笔,转眼看见那昏暗的灯光和早已熏黑的灯罩才明白我早已不在那条小道上了。

  凝视着空清的街上,我开始凝思起来,不知是怎么了,突然觉得凉了起来,翻开了褶皱的书页,重新挑亮了油灯,仍有些昏暗,即使是在南国,仍不觉得秋天比北方暖和多少,虚晃光阴已过去二十余载,想着窗外灯火阑珊的钢铁城市,我好似迷失了方向不知道所爱之地到底在何处,欲归之处在何方。远处一个朦胧的身影我好像在哪见过,像在梦里,像在故里,像在我触手可及之处却又像在双眼看不到的地方。

  后夜渐凉,我的腿也像结了霜,大抵是太久没回去了罢,略有思想便匆匆捏起许久没沾墨水的钢笔,总觉得该写什么又不知从何而写,静坐良久,望着桌边水墨画中的蚂蚱,它既不蹦,也不跳,该也是像我一样,觉得孤独罢。思此,心中莫名生出几许烦闷,但转念一想朦胧中的小镇,倒也多了几分舒畅。

  静坐在油灯旁,桌角边有一个白的已经破角的茶盏,我盯着入神,那是姆妈曾用过的,在幼年时,姆妈经常用它,不知是不是从北国来时顺路带来的,只知道北国的小镇已不在,姆妈也不在了,只剩残破的茶盏,里面已经积满了尘,纵使现在有了新的茶具,它也与它们不融洽,将它和它们七七八八的摆在一起,实在没了以前的模样……翻开陈旧的日记,里面密密麻麻一片都是关于北国的描述,北国的人,北国的树,北国的风,北国的云,因为忘却了,所以没有北国的小镇,观此也不由得叹息。到底是小镇不在了,换了新的钢铁的城市,终是只剩些许残碎的茶具,像我一样,像风一样孤独的启程,像风一样寂寞的消失。

  我提起笔,支支吾吾写了几字后又停下,想来离去已有些许年头了,连那时贴在小镇墙上的壁画也渐渐模糊,不只是外貌的模糊。我回忆得出了神,在刹那中,仿佛见了小镇里的那条河,她是那般美丽,如一个绾着长发的女人,流水声似推开朱红的大门发出几百年前发出的声音一般……可惜她现在老了,留下一条干涸的河床,如骨架一般,静默的躺在那里,身边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草,乌鸦般啃食着她的尸体,我走近她,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看着她苍老的容颜,心也跟着痛起来……我还看见了姆妈,她已经老了,驼着背,回头看着我,褶皱的脸,上下嘴唇动着,好似说着什么,我听不见,只得上前询问,但我不动,我坚决不能动,我怕一动,他们就又不在了,姆妈到底是不说话了,转过头继续向前走,随着河去了。我还在那,不敢动,大抵是得知了他们无论如何都要走的事实了,我没有动,只是看着,看他们的影越来越小,最后似一个点消失在远处。

  终是油灯燃尽,我回过神来,屋里屋外漆一般黑,几颗星子斜挂在黑暗中闪耀着,似提醒我该睡了,这才宿醉初醒般走向床,掀开冰凉的被褥,整理整理泛黄的睡衣,睡下了,离开这个朦胧又走向另一个朦胧。

  

        作者:侯  毅(攀枝花市大河中学高二17班 )

 

  点评:

  没有记忆就没有文学。记忆是我们人生中最朦胧,最捉摸不定的东西。我们生命中那些被看见的,在思维抓住它的那一刻就已经过去了,因此记忆往往显得弥足珍贵。

  王家卫说:那些消失了的岁月,仿佛隔着一块积着灰尘的玻璃,看得到,抓不着。他一直在怀念着过去的一切。如果他能冲破那块积着灰尘的玻璃,他会走回早已消失的岁月。

  我们每个人都会回忆过去,有时是因为一首诗、一句话、一个人、甚至一缕熟悉的气息。有的回忆只是脑中片刻的闪念,有的却能成为人类文学宝库中最珍贵的一笔财富。于是我们有了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马塞尔·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

  阅读好的文学作品,可以唤起那些被我们慢慢遗忘的美好事物和动人的情境。初读侯毅同学的这篇散文《梦》就给我带来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作为一名高中生,他仿佛用文字帮我述说了一直想要表达而又无法捕捉的情感。这样深沉老道的文字似乎不该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应该具有的,而它却真实的展现在我们面前,优秀的文字可以跨越一切界限,让读者的心灵产生共鸣,超越时间的遥远和空间的浩瀚。

  作家的记忆力里面都包含了一个作家非常出色的想象力和洞察力。“梦”是朦胧的,无法用语言真切描述,而平淡的事物里却有着最持久的记忆,《梦》中“昏暗的灯光和早已熏黑的灯罩”“褶皱的书页”“重新挑亮却仍有些昏暗油灯”“白的已经破角的茶盏”……勾起了许多人相同的回忆。回忆也不尽然全是美好:小镇里的那条美丽的河,现在只留下干涸的河床,如生命逝去躯体干枯的女人,被不知名的野草如乌鸦般啃食”,逐渐老去而消失的姆妈,是否也唤起你内心深处的某种隐痛?作者将这些意象编织成具有温度的文字,唤起了我们共同的怀念,共同的“孤独”与失落。

  文章质朴而简练的语言,细腻而敏感的情绪,丰富的想象力,敏锐的洞察力将“梦”中“不知从何而写”的朦胧情绪表达得真切而又自然。 (大河中学教师 邹 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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