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奇志:1964年6月出生于四川苍溪县月山乡。民盟成员。今供职于攀枝花市建筑工程学校,高级讲师。
曾师从汪济时先生研习《说文解字》和传统诗词,并蒙邓文树先生之教,于为人、为学、为艺略知入处。其书画则师从一壶山人,作品先后参加全国首届新人作品展、全国首届正书大展、全国六届中青展、全国二届正书大展、全国七届中青展、世纪之交全国千人千作展。多次参加省、州、市重大书展并获奖。书画之余,创作旧体诗词,散见于报刊杂志。
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攀枝花市书协副主席。
一袭长衫茗烟客,数行诗草布衣人
——访月山人
邓明莉
月山人,出生于苍溪月山,因以为号。本名马奇志,字闻素,别号老樗、阿幺。斋名蓬户,别署无何有乡。经年累月,浸淫诗书画,其作皆清新可观。
“蓬户”印象
这方有个月山人,决定去采访。
山人住处,绿树掩映,枝叶婆娑,浓荫匝地,甚是幽静。窗前一棵小叶榕撑开巨伞,翼围约十米,分明独树已成林。
走进居室,窗明几净。客厅转角是茶台,靠墙一面大书柜,其余几面墙,都挂有字画,清气袭人。书房内,又是一面靠墙大书柜,奇书种种,惹人心羡。居于此,真是书香茶亦香。
一袭长布衫,着装古朴的山人陪我边吃茶边聊天。
话题从他的书斋“蓬户”谈起。清幽之境,必有清幽之兴,亦必有清幽之诗。月山人尝作《小斋即事》组诗,其一云:“南窗绿树北窗山,自掩蓬门即掩关。好鸟知人烦扰扰,见来俗客叫声还。”其一云:“无奈结茅尘市间,窗前幸自有青山。焚香煮茗时抬眼,卧谷懒云同我闲。”其闲闲态,恬恬意,跃然纸上。
窗前榕树,开窗即可抚摸枝叶。月山人不无感慨道:“有月之夜,树影婆娑,月光缕缕,最是令人销魂。”
好个“蓬户”,不由想到“原宪居鲁,蓬户不完,匡坐而弦歌”,不由想到颜回的陋巷、刘禹锡的陋室……
师道为先
月山人供职于市建校。卅载讲台,始终恪守着传统教学:一块黑板、一支粉笔、一本讲义、一杯清茶。每堂课后,浑身粉笔灰。他直言,教学当回归传统,教师,本就是吃粉笔灰的,白发原是粉笔染!
他的语文教学崇尚人文精神。他讲“文人”:文人者,文化人也;文化者,文而化也。化于言,亦化于行,尤化于心,其“文”方不落空。佛曰受持,信受而奉持,方称“行者”。他讲中国文化重体证,体悟还需实证。他讲中国文化重修行,修而不行,修得千年也白修。他的课,甚至还涉及古文字学,给学生讲“仁”“义”“道”“德”……
他诲人不倦。一学生热爱书法,遂对其义务辅导,该生虽已毕业离校,亦通过微信指导。曾利用午休,分别对数名学生义务辅导,时间长达两三年。一远方朋友习诗,他亦乐于助飞,微信往来,咬文嚼字,颇令人感触。他说:“见友人淌过平仄,敲字玩索,收获多多,甚为欢喜。”这欢喜,是自度与度人之法喜。
师恩难忘
关于师承,山人言“曾随汪济时先生研习《说文》和诗词,又蒙邓文树先生教化,从一壶山人研习书画。于为人,为学,为艺,得以知个入处。此为一生最大福气!”
提起过世二十多年的恩师汪济时,他肃然起敬。尝作《一缕香魂萦梦寐,音容旦暮见羹墙》一文以志师恩,并撰“几根傲骨同诗老,一缕香魂和月清”联以志缅怀。在西昌工作十多年,他每年都去上坟,烧香磕头,以尽弟子感念之情。其后调至攀枝花,亦多次回西昌凭吊。今年暑假,又去凭吊,并作《满庭芳》词以志之。词云:
花落花开,春来春去,怎奈如此深情。纵逢应笑,双鬓再无青。最忆拈诗切字,风今古、炉暖茶清。南窗外,湖山烟雨,鸥鹭下寒汀。
消凝,凭泪洒,松冈明月,鹤树悲声。苦把临风味,和就墙羹。却恨思多梦少,浑无据、佳梦难成。唯叹惋,汪公一去,眼目至今盲。
全词多处用典,皆妙合无痕。字字悲切,句句情深,低回婉转,痛在言外,读之令人动容。
他深情地说:“汪老的儒雅之道,邓老的隐逸之风,壶师的名士之气,于我一生教益殊深。只叹自性愚顽,天根肤浅,虽力追不及,然心仪之,思之、念之,敢不镂心刻骨!”
师恩难忘,友情长在。“木瓜草堂廖国民的慈悲,菊香书屋江罗四的才情,寄庐张富强的穆穆,还有其他诸多道友,都给予我莫大鞭策!”山人之语,重情重义,由此可见一斑。
感悟书法
月山人说:“弱冠习书,入以鲁公法,至今守此家法。年过五十,才得个横平竖直。”“鲁公一脉,于书法之影响流及,少有匹敌。观其人,威武不屈,大义凛然,铮铮铁骨,望之即知伟岸君子;观其字,端严整肃,浑穆古厚,堂堂正正,望之即感庙堂之气!”
他教人习字,亦多以颜法相授。“入得鲁公门,既可避格局小气,又可避书风狂怪。守得鲁公法,进可攻他山之玉,退可守方正二字。有此月照,如人行远,则永不失大道。”山人如是说。
谈及握笔,他思来想去,说与儿时推磨无异。尝作笔记云:“儿时推磨,母亲云‘肩肘放开,紧握磨柄,指头欲活,腕臂欲柔,随势转运,力到之处,回环往复,自能如如。’及弱冠习字,方悟执笔如推磨,母亲不识字,所言竟与习字合。尔后或问执笔法,曰:推磨去!”握笔同推磨,只合山人道得出。
论及书风,他认为“书法虽小技,然技亦存乎道。一幅字,扑面而来,无论艺术水准之高低,都有一种风气。或满腹诗书之书卷气,或致力学问之学究气,或大隐小隐之隐士气,或餐霞饮露之山林气,或端居朝阙之庙堂气,或放浪形骸之名士气,或出尘离俗之禅定气。反之,如心浮气躁之火气、横蛮霸道之悍气、名利熏心之俗气、尘面垢足之脏气、作呕生厌之匠气、肥头腻耳之肉食气,飞扬跋扈之役吏气、杂耍恶搞之江湖气等等。所谓和风坐春,秋气肃杀是也。因之,习字习心,除恶向善,方为正道。”
道及感悟,呷了口茶,月山人说:“弱冠习字,以为书法是技法,所谓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诸如藏头护尾、方起圆收、直折环转、中锋行笔,诸如折钗股、屋漏痕,诸如墨相、章法等。以为写字就是写字,水平的高下,不外技法的生熟。”
“及至不惑年,方悟书法非技法。书法之法,既是字法,亦是人法,究底一句,心法耳。所谓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至此才知,‘藏护’是人修行之法,‘方圆’是人处世之道,‘中锋’实乃中庸之道。方知‘折钗股’是‘天道之阴阳,地道之柔刚,人道之仁义’。‘屋漏痕’是老子所言‘道法自然’耳。方知墨法是天象,章法是地理。字如其人,扬雄所言‘书,心画也。’正谓此耳。如是,习字习心,濡墨养性,诚非虚言。”
“而今知命之年,所悟又自不同。直白而言,书法就是写字,蘸墨挥毫,洗砚淘笔,如是而已。所谓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倘以‘艺术’二字作毕生追求,恐与‘初心’愈行愈远。恰如所谓茶道,除却故弄玄虚,实则注水出水,如是而已,此外言说,都无实义。”
山人的三段论,实为习字三境界。诚如王国维所谓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或如心斋所言:“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
不过,他谦虚地说:“悟则悟矣,然尘灰满面,眼高手低,笔底至今不逮耳。尚须日握磨柄,慢慢磨去。”
问及书坛现状,他说:“人言书法乃中国文化核心,此言不假。但说书法乃中国文化核心的核心,恐亦不实。书道,究底小道耳。倘论大道,即《易》之所谓‘天道’,此乃吾国文化之根。儒之‘志于道’,道之‘道法自然’,释之‘即心是佛,无心是道’,乃此大树三丫,枝繁叶茂,万古苍翠。因之,动辄以书家、大师自居或相捧者,实则不懂书法,更不懂中国文化!习字,不外拿笔、用笔、放笔。以儒士恭敬之心拿笔,其笔自正。以道法自然之心用笔,其笔自活。以释子‘放下著’之心放笔,便了无挂碍。今之习字者,纵拿得起,亦不会用,更放不下。所谓名利之害,头衔之禍,正在‘放不下’耳。书坛之污,貌似写得几个毛笔字,就是教授级别,就是大师。何为‘教授’?《辅行》云:宣传圣言,名之为教;训诲于义,名之为授。何为‘大师’?《资持记》云:大师者,所谓天人之师。《四教仪集注》云:大师者,群生楷范。古今对照,我只呵呵。”
山人呵呵,我亦呵呵。
一颗诗心
书画同源,能写能画不新鲜,但能吟诵的,不多见。为此,他历时三五年,苦过格律关。常翻阅的王力《古代汉语》第四册,颜色发黄,包浆古厚,书页脱落,其格律部分,更是成了碎片,都可进博物馆了。然相伴半生,他不忍丢弃,视若珍宝。
对山人诗词,姑不作细评,兹录近作一二,让作品说话。
《回头歌》
其一:一声呼唤一回头,只此平生莫别求。闲把行藏三点检,嚼风餐月道悠悠。
其二:应声转脑更何求,蓦见那人当下休。不识自家门下汉,千呼万唤不回头。
其三:浮沤身世几春秋,生死娘胎一土丘。转脑回身自相认,莲花在水月当头。
其四:行行莫与路为仇,细认前程春与秋。一偈石头浑了了,嫣然一笑一回眸。
《忆江南》(怀古十首)
其一:从前慢,日子在诗边。漫道宋瓷唐彩妙,汉砖秦瓦也堪怜。风物自闲闲。
其二:从前远,山外复连山。鸡犬不闻年月古,板桥茅屋稻花天。净土即桃源。
其三:从前暖,风土不知寒。最是心心清鉴处,东风吹面小晴天。青女静思愆。
其四:从前懒,守独绝攀援。忘利忘名忘我相,见心见性见南山。无住自心安。
其五:从前玩,砚北养云烟。墨韵每从诗韵看,诗心还共道心圆。游艺得清欢。
其六:从前憨,道是不为先。瀹茗炷香观自在,枕书不读卧看天。无事坐枯禅。
其七:从前俭,咬得菜根鲜。莫讶基因粮食转,而今饲料肉充筵。饱不管安全。
其八:从前简,一袭布衫宽。孰料西装成汉服,长袍马褂失中山。时尚看衣冠。
其九:从前淡,抱瓮远长安。山静日长同太古,云根玉露涤心原。真味只天然。
其十:从前善,日月悄无言。后土皇天随履戴,信风从不负花仙。古道在心间。
个中消息,不只是皮里春秋!
再录诗话数则:
不必定做诗人,但要有颗诗心。盖有俗子也作诗,亦有雅士不言诗。
诗样生活诗样人,但看秦砖汉瓦。
汪济时云:律诗难在律,古风难在古。
格律诗,自律有格者言也。不究平仄,谓之不律;不依韵脚,谓之出格。律即是法,格即是调。无律则无法,有格才有调。诗言志,不律而出格,言个什么志?
木瓜草堂廖国民,为陈睿君撰有两联:几个旧朋友,一幅新茶盏。三竿瘦竹子,一壶清茶汤。可谓大朴大雅。
其中意趣,何只论诗。
自我评价
问及为艺所守及自我评价,思索良久,山人坦然曰:“一是谨守‘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和‘君子之于学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知所藏,则修在内;知所息,则游其中。两处‘游’字,何其警辟。二是铭记汪老送我的两幅对联:‘温习旧学,会得新知。’及‘姊菊妻梅清福不浅,友兰师竹教益殊深。’三是常思汪老所书‘履薄临深’四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谓君子有三畏:畏天,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一袭长衫茗烟客,数行诗草布衣人,自己不过一业余诗书画爱好者。于诗,仅知平平仄仄;于书,仅得横平竖直;于画,仅追笔瘦墨清。倘能达画静诗孤书味淡,则无憾也。”
言辞之恳切,神色之谦恭,令人感怀不已。
采访结束,依依惜别,他执意送我。路上,月山人灭了烟蒂,拟将烟头扔进垃圾箱,不料未中。只见他弯下腰,拾起烟头,走近垃圾箱,将烟头扔进箱内。在他弯腰拾取烟头的一瞬,我分明看到了一个士的身影,看到了他的平易、敬畏与谦卑!
责任编辑:曾 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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