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文艺评论>>本土焦点

抒情与忆境——不安边界叙述中的《县联社》
文章来源:攀枝花文学院  发布时间:2023-09-27
  

记忆是有边界的,当我们尝试着触摸那些远去的生活时就会发觉。这些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边界有意将其串联便成了一方私人的隐秘世界,然而大部分记忆会在时间的河流中孕育出不确定性特色,这种不确定性造就了叙述的不安以及不安下的抒情补偿。黄薇的长篇散文《县联社》以自己童年时期与青春时期的记忆(以及承载这记忆的西南边地小县)为载体,在经验自我和叙述自我的视角轮换中流露真情,于可靠叙述和不可靠叙述间塑造记忆,这贯穿全文的真情流露和记忆塑造,既是对过往的一再审视,亦是在审视中归真返璞。直面逝去的光阴,用抒情在忆境中归还自我是对消逝感的恐惧的具象刻画,却也为那飘忽的自我心灵砌下了一座漂亮坚实的房屋。

显然,我们对自身记忆的刻画描述,不仅仅在于简单的记录保存或者给自己一个完成任务式的交代,在回溯中往往交织着强烈的情感以及幽深的思虑,对于一个作者来说,这并不能以个人意志为转移。本文意在对《县联社》的深入阅读中企图对其剖析一二。想来,记忆似一面镜子照见的不只是私人领地,要是经过它面前就会映射出这世间的形形色色。

 

一、情从心间流

 

对于散文来说,抒情性的特质往往绕不开,而对于抒情这般人本位的输出方式,由于人的缘故,也就有了各异的气质。以惯用且常见的“触景生情”来表述抒情背后的运行逻辑似乎显得更合理,此“景”理所应当包括身外万物的景以及内心生发的千万景。在这样的框定下,“触景生情”巧妙低调地回答了抒情的动因、抒情的方式和抒情的对象。就《县联社》而言,所思所感、所爱所恨来自于对个人记忆的再现和凝视,即内心生发的千万景触发下的文本组织和叙事发展。

泰戈尔说,“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尽管大多数的个人最终都无法在人类的天空中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在个人内心的天空里“我来过”的痕迹却是无法磨灭的,于多数人来说这也许可以当做一种庆幸。《县联社》基于个人的往事记忆而创作,而由此生发的真情流露则成了个人心灵上亦真亦幻的多样痕迹。一个个往事片段由情感在人与物之间地缜密连接而生发,从开头“一辆开往渡口的大货车”到结尾彭晓丹“开着一辆大货车到我所在的城市”,在安宁河谷北段的坝子里,随着不同的人生轨迹,那些坝子上的人最终都风流云散。这是一支长情的歌,而在哀婉的旋律里一段段情都成了一个个熠熠生辉的音符。当我们随着作者的眼光凝望那逝去的岁月,真情是无处不在的,而这真情则往往杂糅着隐隐的痛苦和深刻的洞察。

摆在黑暗中桌子上的晚香玉,拥有无垠的白色,想起在无数个夜晚将自己神奇的想象倾注在朴素瓦罐里的无垠白色时,作者无不哀伤得长叹到,“那是多么纯洁而漫长的创伤”。在漫漫黑暗笼罩下孤寂绽放的晚香玉,在床头上翻来覆去的小女孩,人与物在某个时刻发生关联时,人似懂物语,物似人自怜,世界便活络起来。在作者将日后对世事的体验代入童年时的行为时,那种夜晚的黑与晚香玉的白就更加撕裂开来,而在这撕裂的口子里,诗人与诗歌、天空与繁星、不安与痛苦以及遗憾与难过等,万事汩汩流淌。人与物的对白则将成长的秘密一遍遍刻在那普通却永远在重复着的场景里,在这样的切身体验下,帕斯捷尔纳克的诗歌:“我饮下晚香玉的苦酒,秋日天庭的苦酒,其中有你的背离酿出的急切的水流,我饮下黄昏、夜晚和熙攘的人群的苦酒,嚎啕诗行中那粗劣的苦酒我也饮一个够。”便成了作者与童年的自己迎面相遇那一刻最真实的心理写照。犹如作者有晚香玉,而不同的人也都拥有不一样的“晚香玉”,在世间的来来往往中那是心灵的港湾,也许也是最后一片真情的寄宿之地。

记忆就像流浪汉,流浪到哪里,哪里就是记忆的寄身之所,然而真情常有,稳定的居所不常有,个人的精神园地也就难以捉摸起来。“我永远也不能够触及我的童年所经历的生活内部。它的核心部分深埋在一个人一生的全部成长的细节之中。”在县联社,在东、南、西、北街,在阿普罗,在北山坝,在触手可及却又貌似遥不可及的南河桥和气象站,作者的童年和青春记忆都曾在那里盘桓,这些地方是真情的寄宿之地吗,是成长的细节吗?显然,作者包括读者在内,我们似乎可以伸手就能轻轻抚慰它,而又不得不承认这已经是永远逝去的一部分了。以当下的“我”回头再望去,对那曾经咽下的食物、看见的美景、遇到的各色人物的感怀,这种心底溢淌的抒情才是真真切切,抒情则与那逝去的往事早已在不觉中深深嵌入彼此之中。因此记忆的模糊给个体带来恐惧感时,经过真情镶边的上学之路、北山坝的野餐、背诗的场景等等片段,它们将延迟恐惧的到来。因为这些回忆都是在真情流露的加持下深化了的过往。

由于记忆具有随着时光变得模糊的性质,对自我的认知在某种程度上会存在难以捉摸的意味来,在这样的情况下,以当下真情修饰、加工、保存记忆就变得重要。《县联社》里情与忆的连结俯首皆是,当年所背诵的诗歌大多早已忘却,但背的第一首诗以及那背诗的场景却是难忘,“我”用怀念的思绪再去回想那段时光,这不仅是我对父亲的思念,更是对记忆的抒情加工,在这一过程中,儿时的“我”对父亲的想念与当下的“我”对父亲的思念便交融在一起。这一情感逻辑背后展现着不露山水的情、忆连结,自我创造记忆,记忆塑造自我,“情”则扮演了强化两者关系的某种纽带角色。一首《静夜思》拉近的不只作者与她记忆的距离,读者在这一阅读体验过程中,个人遥远的记忆也会跟随作者的情感而被激活。《赠汪伦》《悯农》《东方红》《太行春感》《<火焰诗>之五》……背诵诗歌的场景一面是作者个人记忆,一面是时代记忆,使得个人与时代融合,抒情记忆也就有了一定的共性特色。情从心间流,流出的不应只是私人世界的小小一隅,而应看作构成时代洪流的一部分。关照个体既是对处于不安自我时的补偿,也是一种人文关怀的体现,继而巩固和充实集体的记忆。

 

二、人自境中来

 

情从何起,为谁抒情,在这样的问题导向下,除了考虑抒情因素在各种事与物身上的表现外,更注重的想来应该是人本身,且不说事与物往往和人关联。以人的维度来看,《县联社》可以说是在和一个个鲜活的人打交道的过程中将抒情特质撒在文本的各个角落里的。

在个性鲜明的一众人物当中,我想刘江北是独占鳌头的,他不仅在作者的童年时期留下了深刻印象,直到几十年过去后,甚至已经成了作者记忆里的一种情感表征。刘江北一个“游手好闲”的人,却是早早拥有一方自我世界,独立个性的人,也是他身上的这种“早熟”,给孩子们带去了新的认识和不一样的体验,包括作者在内。而“我”对刘江北的关注,似乎却是冥冥之中注定,刘江北和他的鹞子,“我”和“我”床头深夜独自绽放的晚香玉。他们跟其他人一样还是孩子,却又不是,在喧嚣世界之外,“我”和刘江北的孤独是一致的。这隐秘的孤独,刘江北朝着野性的精神世界越走越远,而“我”在哀婉惆怅中时常想起“我”在他身上看到的极具个性的孤独。在《刘江北的鹞子》一篇中,可以感受到刘江北的个性与特立独行,既是另一个“我”的远走他乡,也是对“我”自身特质再次佐证。刘江北、“我”以及每一个不一样的人构成了一次遥远的记忆,人们从忆境里鱼贯而出,这些人是作者存在的一部分,更是那个边地县城的历史要素,他们互相支撑,遥相呼应,而在这历史里,刘江北的出走留下了一份别具特色的礼物。

有些人在生命里出现是狂野的,犹如刘江北的出现,有的人出现则是幽深的,他们轻轻来又一声不响就溜走了,在记忆里独特的幽深与安静是可以使人印象深刻的。脸色犹如白纸般苍白的林浅秋就像一枚石子投进了作者的童年世界里,童年的“我”和这名男子的相遇,经历了从忐忑到愉悦,再到怅惘的心境变迁,在这情绪变化中他的形象已成为一类人扎根在了作者记忆里。脸色苍白、俊美的阴柔、斯文体面、患有重病,作为一种文本互文性,这一形象很快便使人联想到沈从文笔下的三三和那个城里来养病的男子。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互文在某种程度上使我们感觉到,阅读手中的散文时貌似在捧起一部诗小说在咀嚼、品味,这是文本的独特调性,也是其个性之处。对于作者个人而言,这个在自己人生记忆里活着的人,他是安静的却又是无法忽略的,他关联自己童年的某一时段,还有那开满梨花的院子以及院子里生活过的、来过的每一个人。想来这一英俊病态美的男子走过作者的世界时,便会荡起一个诗人的世界,一次记忆的再生。

记忆再生,往往伴随着别有一番滋味的情绪,情绪的来源便是抒情的缘起。于作者而言,记忆复活下,对昊的回想充满了青涩,也是在尝试寻找童年跨入青春时期的自己的精神寄托。昊作为一个在那艰难时段里令“我”不由自主关注的男孩儿,我们以隐秘的方式注意着彼此的一举一动,由此产生的由青涩的感受所裹挟的萌动情愫,对“我”来说注定意义非凡,同时记忆犹新。在和昊的来来往往中,“我”所体验到的不只是一段记忆的馈赠,更多的是囊括了“我”成长过程中所带来的部分美好、痛苦以及物是人非的遗憾。在这样的一段情愫中,昊努力过、尝试过,但是终归“我们”走上两条路,他最终成为一名年轻的父亲,而“我”也离开了这座边地小城,去向“我”的世界,他在“我”的记忆里则成为一个代表青春酸苦的符号。犹如刘江北的离去,“我”也离开了这个地方,去找寻自己的路。最后,该离去的都已离去,该留下的永远留下,记忆像一扇大门,连接着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所有重要的人在这扇门里进进出出。

 

三、往事几多愁

离去和留下一直都是一个惆怅的问题,而在这惆怅的情绪中不安的情绪也总是偏偏掩饰不住。孤立、偏见,甚至暴力和邪恶滋生时,对于一颗年幼的心来说,影响固然是不可估量的,直到后来随着慢慢成长,在一个有爱的家庭呵护下,那些受伤的、不安的心灵才能抽离事件本身,以旁观者的视角重新一步步治愈自我。将怅惘剥离,把得到原谅后的自己留下,在长歌抒情之中,作者记录下一个坝子里一代人的童年,以当下自我的眼观不断审视过去,深情刻画了一个边地县城同时也创造了自我。将自我边界打开,需要勇气和诚意,而这正是抒情能否贴近实际,继而是否动人的基础。

就以作者为每个文本片段所取的标题来看,《麦穗辫儿和白月亮》《后山浮动而来的薄暮》《一枚石子投入了深潭》等,便可窥见其抒情韵味与倾向。标题背后藏着的是生动的故事,故事里的情绪则在标题上缓缓而出,这般“触景生情”式的创作方式,一方面粘连着现实与抒情,一方面一步步疏通作者自身的不安情绪,由此造就了忆境里不安的边界叙述。边界的往往与私人的相联系,一个人的边界感造就了独特的个人世界,或不安、或狂野、或悲戚、或幽静……《县联社》作者以童年的自我为载体,在这个载体上将经验自我与叙述自我的体验相融汇,展现了形色各异的事与物对自我成长的影响。在个体与个体的交互与驱逐中产生的世界俨然一个编织的世界,而弥漫在交互与驱逐、编织与破坏结构中的个人情绪构成了绚丽多彩的人间画图。

往事悠悠,自懵懵懂懂中走来,逐渐划出一块私人的记忆领地,犹如不竭的潺潺溪流叙述了一个孩子成长中所体悟到的和所认识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散文在众多的个性鲜明的人物和独具特色的事物中编织了一座边地县城的历史的网,岁月中远去的人物、空中飞翔的鹞鹰、原野上绽放的花朵、山顶袭来的暴雨、街上陈列的吃食……在每一件事,每一个场景背后作者都付诸了真情,尽抒过往云烟,将独特风物与深情倾诉结合,想来应是一件成功的事情。青涩懵懂虽已逝去,留给我们的却是天空中那一道抹不去的无形的痕迹,是人生的礼物,也是对茫茫历史河流的深情一瞥。这一瞥包含了作者对个人生活的所有爱怜、顿悟以及释然,其内在精神恰如散文开头所用纳博科夫言:

“我明白了,这世界并非是一串残酷的争斗,而是熤熤闪亮的欢乐,使人愉悦的柔浪,来为我们珍惜的礼品。”

(文/沙梦成)

相关阅读:
市美协组织开展“同心共富艺术进乡村”采风活动 [2023-09-25]
攀枝花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开展地震应急疏散演练 [2023-09-25]
《思无邪》研讨会在攀枝花召开 [2023-09-21]
市文联召开学习贯彻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主题教育工作会 [2023-09-19]
市文联积极参与“携手参与慈善,共创美好生活”主题宣传启动仪式暨“99公益日”宣传系... [2023-09-15]

设为首页 | 收藏本站 欢迎第位访客

版权所有:攀枝花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地址:攀枝花市东区炳草岗公园路6号附1号 邮编:617000

投稿邮箱:Pzh_swlxmt@163.com 联系电话:0812-3324435

本网站是公益性网站,本网站有部分内容来自互联网,如媒体、公司、企业或个人对该部分主张知识产权,
请来电或致函告之,本网站将采取适当措施,否则,与之有关的知识产权纠纷本网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ICP备案号:蜀ICP备15017755号-1